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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仍是要回到那魔头身边？”灰衣人听他话里的意思，身子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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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蝙蝠点了点头，道：“不然还有谁能帮我拔掉这根附骨钉？虽说师尊对不起许多人，但是对我总算是不错的。”附骨钉并不是一直发作，都是有时限的。此时黑夜蝙蝠身上的这枚钉已经附在骨上渐渐安分下来，他的痛楚正自减弱，可却没多少欢喜，只是抬起头来，遥望长空。
今夜是十四了，初升的皓月明如玉盘，人们都说十五的月亮最圆，可是也未见得这十四的玉兔就缺了。继续向北看去，却见一颗耀眼的星星遥遥高挂寂空，与月两相争辉，正是众星拱之，号为星中之尊的北辰。
黑夜蝙蝠的心便就随着北极星遥遥望北而去……
天上彤云密布，地下寒风扑朔，席卷着几十来口庄户，屋外的枯草齐向南伏倒，早已凋零了黄叶的枣树、杏树，耐着一副骨干陪同着松柏树迎风挺立，不时“簌簌”作响。泥敷板钉的破旧窗牖，因年代久了，又夹有缝隙，寒风吹进来，直发出“呼呼”的唳号声，好似在与屋内的人嬉闹玩笑，又好似天神动怒，在惩戒着地上的无知黔首──既不懂奉意，就得叫他们吃些个苦头。
狂风依旧大作不休，傍晚时分似乎来得很早，天已早早地暗了下来。
高高低低，屋舍错落，却别有致。
向北的一户人家，院前水塘里往日戏游的鸭鹅大概也受不住这般风吹冷冻，半点没了踪影，连那“叽叽嘎嘎”的叫声也没再听见。
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青灯，风一吹，火光便摇摇晃晃起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连忙用手罩住，好叫它不致熄灭。桌前围坐的共有四人，三男一女，男的脸都生得极白，比之那女子犹有过之，看来都是这个僻野山村里的年轻人。其中的两个男的一般身段，眉目清秀，方面大耳，大的还微留些须髯，显得颇有男子气概，看起来该有三十来岁了，只端端正正地坐着；那个用手罩灯的看起来是小的，二十几的模样，脸上很干净，嘻着一张面皮蹲在板凳上；另一男的身材略高些，二十七八的年纪，一脚踏在长凳上，斜着身子坐着，倒不十分老实；坐在他下首的是那个女的，面容姣好，脸像褪了壳的鹅蛋，光滑细腻，如膏如脂，盘着一头乌黑亮泽的秀发，顶上梳着个发髻，用一根滑溜溜的木钗绾着，却是个已经出了嫁的妇人。这等山野乡村，倒没什么朱门的礼俗──女子三从四德不出深闺的那一套，在座的又都是亲戚邻里，也就没那么多的顾虑忌讳了。
那蹲在凳子上的小伙子朝他右首的男子道：“哥，这贼秃似的鬼天气，好不喜怒无常，将才冬月，便刮起了北风，做鬼似的怒号，像是咱们都怕了他这高高在上的风神、雪神一样。嘿，你看着，这天黑的，怕是晚间便要下大雪了！”漏风一刮进来，又吹得灯焰斜斜歪歪，眼看就要灭了，好在他眼疾手快，朝前一个俯身，便用这整个身子将风死死挡在了过去。几人眼前一明，火光立时又大了起来。
那女的奇道：“咦──，小叔子，管风事的神仙嫂嫂倒知道，听说是个年迈的婆婆，人人管她叫什么风婆婆。不过──，你说的什么雪神是哪个，可与嫂嫂说来听听？”
小伙待风势小了些，便又蹲了回来，左手照着桌角一拍，喝道：“哈，嫂嫂，这主事刮风的既叫风神，那主管下雪的自然就是雪神了呗。就像我跟哥哥这般，一个叫白逍遥，”说着指着右首的那跟他长得极像又留着些胡子的汉子，跟着指着自己，“嘿，一个叫白云遥！”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那女子，果不就是他的嫂嫂，那留有胡须汉子的妻室？
她见小叔子手舞足蹈言辞又好笑，不禁伸手掩住了口，跟着“噗噗”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打胡须汉子，翻眼嗔道：“你瞧你这泼皮弟弟，净会说笑。”
胡须汉子微笑不语，这鬼天气里说说笑笑倒好过闷闷不乐地干坐着。
却闻那身材略高的男的笑道：“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他小孩儿家知道个什么？”
小伙笑声立止，冲着他道：“诶──，堂哥，小弟今年好歹也二十五了，你还道我是小孩儿么？”
“连个媳妇儿都没娶，还敢自称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成？”高个儿男子又是一笑。
说到娶媳妇儿，小伙登时有些面红耳赤的，便支吾了两句，没再接着往下说，想来平日里羞于跟女子攀说。
只听得内屋传出个干哑的妇人声音：“祁山哪，婶婶也不是头一回跟你说了，你人缘儿好，有空去旁村儿给这不成器的小子觅一个来，若说成婚事，少不得你的好处，婶婶亲手给你缝制一套绸缎新衣裳。”
高个儿男子对着里边喊道：“婶婶呀，非是侄儿不肯办事，实在是这十里八村儿的没个像样的丫头，我不能随便给云遥找个麻子猪婆做老婆吧？”他也想要一套绸缎做的衣裳呀，那般好料子可不是随便穿得的，奈何有心无力，有力无女。
内屋妇人叹了口气，道：“瞧你说的，我家小子又不是要娶那天仙做媳妇儿，只要别太丑就行，你别净帮着混小子太挑剔就是了。”
高个儿男子冲着小伙贼贼邪笑，好似在挖苦。
小伙假装作怒，狠瞪他一眼。
高个儿男子又是一笑，跟着对里面的妇人道：“那怎么成？咱们云遥模样生得这般俊，若是娶个丑八怪做媳妇儿还不叫人笑掉大牙么？人说好女嫁对郎，丑女嘛可不能嫁错了郎，若是来个东施配潘安，那像什么话？要怨呀，也只能怨婶婶跟叔叔将云遥生得这般，可怨不得旁人──”
他这话自是在说笑了，小伙伸手去打，奈何被他反扣住，便要抽也抽不会来。
内屋的声音压低了些，听道：“话是如此说，可那不成器的小子也不小了，你看看这上村儿下村儿的那个像他这么大了还没个家室的？”忽又听得几声咳嗽，是个中年男子的，当是她丈夫了，却听她道：“老白呀，来，快把药喝了，王大夫说再吃上三帖就好了。”病弱的声音微微传出：“老啦，老啦，不中用啦──”妇人道：“说什么胡话，没过六十就说老了，也不怕儿媳笑话！”男的道：“哎──，小满，这些年当真是苦了你了，要你跟我这么个穷鬼累死累活，你本是该享福的命呀，如今还得照顾我……”“小满”该是那妇人的闺名，听她“啐”了一口，道：“都老夫老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快把药喝了！”接着听到几声“咕嘟咕嘟”的声音，想是那男的拗不过，终是喝了那碗药。过了会儿，那妇人又道：“我们两老年纪都大了，若是抱得小孙儿逗笑几年，那也算活得够了。”跟着长长叹了口气。
外面的女子听到这话，倏地止住了脸上的笑，变得十分哀默起来。她嫁到白家已经五年了，却没跟老大给白家添一丁，每每想到这事儿，都气苦不已。婆家虽没多怪罪于她，但她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只怪自己的肚皮不争气，即便跟老大再如何折腾，也终不见起色，久而久之，便成了心里的郁结，旁人背地里骂她是石女，也已不知多少回，司空听惯罢了。
胡须汉子伸出一双女子似的巧手，抚弄着她的头，面色也不甚好。
小伙好不容易抽回了手。
几人竞相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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