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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世界将尽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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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寻找故事的人 | 作者:千山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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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野把面条放在书桌上,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面具人似乎没有醒过来。www.83kxs.com他举起手,却又犹豫了:万一摘下这面具,发现面具下面的人确实是沈原,而他马上消失了该怎么办呢?

    我当然知道啊,傻瓜。能得到你的喜欢,我非常高兴。他想。

    “没有,但一见如故,我能感觉到,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关你的事,拿了东西就快闪人!”

    “那是,你放心,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之后,你想留我,也留不住。”

    “既然已经调查清楚我的情况,也该知道沈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三个月前的交通事故夺走了他的生命。”

    不过,别说是一个只知道名字的新同学,就算是拥有很多共同回忆的旧同学,沈野也不会让他们侵占属于沈原的座位。

    女孩的脸涨红了,伸出纤纤玉手指着沈野,尖声说:“你这个混蛋,就算要分手,也是我要和你分手!记住,是我把你甩掉了!”

    不过,为什么还是有一丝失落呢?

    妈妈的目光躲闪起来,说道:“没什么。你下厨了?”

    与美好珍贵往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野心中对沈原那说不明的恨意。沈原的死,与其说带给他痛苦,不如说让他感受到了背叛。从生命之初便呆在一起,相信就算以后彼此各自成家,分开生活,两个人的关系依然会非常亲密,会在同一个时间头上出现白发,然后会一起变老,甚至会在同一天死去,从来没想过沈原会抛下自己。所以直到现在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现在,依然盼望着有一天,沈原能够回来。

    沈野一直都知道,沈原也是喜欢姜莱的,这也是在那个吻之后,他和姜莱没有什么进一步发展的原因。自己担心着什么呢,不就是觉得和姜莱在一起,便会和沈原越来越远吗?

    事实上,沈野也没办法告诉面前这个人,因为他失去了车祸事故时和之后那一两天的记忆,本来应该有的,因为当时,他和沈原坐在同一辆出租车上。

    好多人收回了目光,甚至垂下了头,连班主任也非常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说道:“既然如果,那周赫同学,只能委屈你先坐在最后的一排的空位置上,过几天我再帮你重新换个位置,怎么样?”

    沈野盯着那张戴着面具的脸,真希望自己拥有透视能力,能够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啊,如果他摘下面具告诉自己他是沈原,沈野也不会觉得惊讶甚至害怕吧。

    正当他踌躇时,面具人说话了:“想要知道我是谁?”沈野放下了手臂。

    “可听你昨天的语气似乎非常着急。”

    “一时想不到也没关系,我也不着急。”

    “可能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吧,他感觉到了你心跳加快,说不定在你们俩以为自己独处时,他正在门外偷看呢。”

    “你没有必要知道,我只是想找沈原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请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没有沈原的话,我每天只好饿肚子呐。”不会做饭的沈野时不时开玩笑道。

    “真凶啊,这可是我的房间。”沈野说,有些无奈却笑了起来,这个不知身份的面具人,并不那么让他讨厌。

    果然,背着沈原和姜莱谈情说爱,就会很愧疚吗?

    前女友被公交车远远甩在了后面,沈野倒是松了一口气。非常非常奇怪,竟然会松了一口气,以前的他身边时时刻刻都有非常暧昧的女生,他喜欢那样的感觉,此时为什么会觉得得到女生的喜爱,成了一种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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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因为沈原的原因才做面条的,是我自己也想学习一下做饭嘛。”

    这样一想,手也痒痒的。沈野系上沈原的围裙来到厨房里。仿佛沈原上身一样,烧水、煮面、放调料,每一样都得心应手,这让沈野惊奇不已:什么都不会煮的自己,竟然像个面条大师傅!

    女孩甩了个脸子转身离开,沈野看看周赫,无奈地耸耸肩。公交车来了,没想到周赫竟然和自己乘坐同一路公交,两个人站在拥挤的车内拉着扶手时,汽车经过了刚刚那个女孩。她的身体几乎缩成了一团,不停抹着眼泪。

    “不需要,我自有办法。”

    “你和沈原还真像呢。”

    “你想起来了吗?”

    “所以我是甩不掉你的?”

    “你的面具丢了,所以想用被子把自己藏起来吗?”沈野开玩笑似的说。

    没想到下课之后,新同学倒是主动上前和沈野打起招呼来。近看才发现,周赫笑起来时,嘴巴有点歪,带着些痞子气,不过一点儿也不令人讨厌。

    “风,你醒了没?快告诉我,是不是你把我的记忆擅自吞噬了?”

    “周赫,你就暂时坐在这儿吧。”班主任老师指着沈野旁边的空位置说。周赫点点头朝着这个位置走来,沈野的心一沉,从座位上弹起来:“老师,请您重新替周赫同学安排座位!”

    初中生涯只剩下不五个月,突然到来的转校生,似曾相识的脸孔,看来这忙碌的升学生活中,也增添了无穷乐趣。

    “交这种女朋友压力会很大呢,看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受到攻击缩起身体来的刺猬,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会伤害别人。”

    沈野猛地吸了吸鼻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喜欢充满乐趣与挑战的人生。

    果然呐,姜莱说得没错,他们三个人的关系,确实像《棒球英豪》里的达也、和也和南,姜莱明白自己的心,可自己为什么总是要逃避呢?

    就算亲眼见到沈原下葬,在心底里,沈野还是盼望着,有一天他会突然笑着回到家里。他不会像日本动漫里那样,进门前说上一句“我回来了”,但他肯定会钻进厨房里,为自己和沈野煮上香喷喷的面条。沈野家经营着一家小餐馆,就在他家小区对面,父母平常因为餐馆的工作回来得很晚,每次都是沈原煮面条。他们俩都异常喜欢吃面条,天天吃也不会厌倦。

    “你自己也说了是‘几乎’没有秘密,总还是有些是隐藏起来的吧。你也是吧,不会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沈原的,对不对?比如说,上初一时,昨天住在医院里的那个女孩到你们家里来玩,你背着沈原吻过她,对吧?还是很深情的吻呢。少男少女的初吻,想想就觉得非常甜蜜温馨呀。”

    “缺了一个人,就感觉相处起来有些尴尬,对吧?我也是如此呢。你知道吗,我们之间的情况,让我想到了《棒球英豪》。不过我不是漫画作品中的人物,也不会傻得因为一此奇怪的理由隐藏自己的心。我不像浅仓南那样糊涂,从此至终,我都知道自己的心。”

    如果自己对别人说,从小到大心里都只有姜莱这一个女孩,会不会被别人嘲笑?刚和一个漂亮女孩分手的人,还能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呢。

    “意思很简单啊,升学压力大,我们还是分手吧。分手两个字你懂吧?”

    那时的自己,就决定一辈子也不能离开她了吧。

    ……

    “看起来你倒像是沈原。”

    “自从现代医学发展成为普通人生活的一部分之后,每当我第一次和我的寄宿者打招呼,都会受到这样毫无礼貌与尊重的待遇。”从医院回家之后,那个声音说。

    沈野转过头,看到一张笑眯眯的脸,那是住在楼下的张爷爷,他手里还拿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糖果。沈野咽了咽口水走过去,说道:“您要给我糖果吗?”

    “带我去他的房间里。”

    “难道要告诉你吗?心事总要有人分享,才能好过一点呐。那个家伙丝毫都不想让你知道他对病殃殃女孩的感情,他不想妨碍你。不要说这些废话了,得赶快把我的那块石头找出来。你快想想,沈原还可能把石头放在哪儿?”

    那个时候,沈原就在房门外吗?他在想什么呢?

    “看起来很有经验呀,我们确实是同类。”

    “我爸妈会让你这样奇怪的家伙进门吗?”

    该相信风吗?就算不相信,也没什么办法吧。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他。

    “那可不见得。”

    沈野现在还记得,当时他感觉有一股沸腾的水从老人的手里流进他的手中,他觉得非常不舒服,想要挣脱开张爷爷时,张爷爷的手像铁钳一样夹住了他的手。沈野吓得哭起来,同时又感觉到那股热火从手臂流进脖子,然后便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周赫上车前,沈野便到达了目的地车站,有些遗憾,这样就没办法知道周赫在哪里下车。公交车站有很多翘首盼望的人,背着包,带着一身的疲惫,准备回家去。沈野的目标是医院,那间熟悉的病房。姜莱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都在住院,作为与她青梅竹马的沈原和沈野,经常出入这间医院里,作为双胞胎,他们俩和所有双胞胎一样,喜欢同进同出,稍微分开一会儿,就感觉像是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一样。

    三年前,刚刚升上初一时,风第一次在他的脑子里说话。它还告诉沈野,他不满八岁时,它就住进了他的脑子里,不过那时他还太小,很多事情它担心沈野并不明白,所以一直没有出现,怕影响沈野的正常生活。

    安静的世界,低矮的房屋,穿着古代服装的人,这些也都不是属于自己的记忆呢。虽然风不会随便把它的意识传达给沈野,有时候还是多少会泄漏一点。

    一瞬间,心里“轰”的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坍塌,沈野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渐渐走近自己的背影。如果这儿有第三者旁观,就会明白对面这个神秘的身影,和沈野非常相似吧。不过那个家伙戴着戏剧中脸谱那样的面具,非常花哨,惹人注目,可穿着的又是一身黑,看起来有些诡异可怕。

    “嗯,想要感受一下,发现下厨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事,以后说不定我也会天天煮面条呢。你要不要尝尝?”

    等周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沈野依然觉得自己的心怦怦跳个不停。这种感觉也非常非常熟悉,没错,他越来越确定,自己肯定见过这个人。

    没错,餐馆经营者家的两个孩子,似乎都没有做菜的天赋。

    糟糕,这面条的味道有些像沈原做的,一定让妈妈触景生情了吧。沈野移到妈妈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伸出胳膊搭在妈妈的肩膀上。

    这个人当然也没有找到,他非常生气地踢着被他扔在地上的东西,沈野实在忍不住了,叫道:“麻烦你不要在别人家里撒野!”

    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来到病房里。夕阳映照下,姜莱那惨白的小脸也有了光彩。从小到大,几乎与这张脸天天相对,可从来没有厌倦。她看到了他,转过头来,艰难地笑了笑,说道:“今天没有带新女朋友来介绍给我认识,还真是意外。”

    姜莱突然睁大眼睛望着我,可我们之间像隔着一条银河那样远,多奇怪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以前,从来都觉得我们的心彼此相依。

    “那你就告诉我实情啊。”因为只是通过大脑,把自己想说的话传达给风,所以沈野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听起来是不是洋洋得意。老实说,习惯了把话说出来,这是人类的缺点。当风出现在沈野脑子里之初,他还没学会不说话用大脑和风交流,直到两周后才慢慢掌握。三个月前的车祸,让他暂时又失去了这一种能力,不过两天后就又重新掌握了。

    没想到面条超出寻常的好吃,连沈野自己都大吃一惊!吃了一口面条之后的妈妈,嘴角带着笑,可是眼泪却滚了出来。

    聚合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这真是天才的想法,不过想到风还可以吞噬记忆,沈野便有些害怕。从与风达成和平共处协议那天开始,沈野就向它说明,自己不希望风吞噬掉或是篡改掉任何他的记忆。过去经历过的一切,就算是痛苦,就算是折磨,那也是属于自己的。当时,风也作出了保证。

    “是报复吗?告诉你吧,我也没兴趣知道别人的经历。快把面条端给我。你和沈原确实有些不一样,他更加老实更加容易受控制啊。”

    “你会好奇也很正常。老实说,你对我的到来并没有显示出多大的惊讶,才让我觉得奇怪呢。”

    面具人转身离开了,背影依然像是沈原。沈野依然呆呆站着,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说不定沈原并没有死去,他以另外一种方式回来了,不过却不记得自己是谁。

    风,是寄宿在他大脑里,被称之为“念灵”的怪异之物,它没有实体,只是个时不时出现在沈原大脑里的声音而已。他和它相处了三年,也依然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存在。说不定自己有双重人格,风只是另外一个不占据主导思想的自己。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吧。”沈野非常得意。

    那块石头是什么呢?沈原为什么会认识这个奇怪的人呢?这个人是沈原吗?坐公交车回家之时,一肚子的疑问一个个出现又消失,再出现,继续消失,让沈野甚至坐过了站。最后总算是来到家门口,他决定寻找那块石头。他需要时间和面具男相处,才能知道他到底是谁。

    “从小到大,连我们的父母都分不太清楚我们俩呢。”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是谁,脑子里的记忆不会骗人。

    如今没了盔甲,就意味着得把自己坦诚展现在姜莱面前,已经三个月了,他依然没有习惯。刚刚分手的那个女孩,不也是他选中的另外一副盔甲吗?但她毕竟不是沈原,在姜莱面前,她什么也算不上。

    “你昨天找得怎么样了?”面具人问。

    如果抛开小时候的打闹,那还是沈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姜莱的亲密接触,之后就再也不能只做普通朋友了,沈野不可能忘记。那时,三个人一起做作业,有些饿了,沈原便去厨房里为大家做蛋炒饭。自己和姜莱在房间里聊了些什么呢?记忆早已经遗忘了细节,反正聊天戛然而止,沈野发现自己离姜莱已经太近。心怦怦跳了起来,面前是姜莱那红扑扑的脸,她低下头躲着自己的目光,表情却是那么温柔,浑身散发着沈野无法抵挡的魅力来。他的脑子迷迷糊糊,他的身体不再受他的大脑的控制,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面前的那个女孩。

    沈野提高了警惕:面前这个人很了解他。

    “你怎么会知道?”

    沈野害怕得好几天没有去上学,担心自己被恶鬼缠身什么的,但几天后,恶鬼没有出现,他敢没有死,也慢慢不再那么害怕脑子里时不时出现的声音。他的情绪慢慢恢复平静,这才开始去学校上课。现在的话,如果风一连三天都保持沉默,沈野还会觉得非常奇怪呢。

    来到病房外,几乎都能感觉到姜莱的气息时,沈野止住了脚步,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细想来,自从沈原因车祸去世之后,他还从来没有单独面对过姜莱。不管如何伪装,不管把怎样漂亮优秀的女孩带在身边,姜莱的一个眼神,就会让他崩溃。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看穿他的心。

    周赫轻轻笑了,说道:“我比你的经验还要丰富得多,但却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炫耀。”

    沈野背着书包出了房间门,可很快又想起自己忘记拿昨天晚上的数学作业本,在自己房间外敲了敲门,轻轻说了声“可以进来吗”,沈野都觉得非常可笑。

    回到家里,沈野一头扎进沈原的房间中,开始寻找起那块石头来。现在想想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问那个面具男,石头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不过沈原的房间向来收拾得非常整齐,要找出某一种东西来,其实非常简单。沈野的房间就不一样了,一向都凌乱无比。不过凌乱也是往常的情况,现在,他的房间虽然还比不上沈原的房间,可也整齐多了。对了,出于对沈原的怀念,他还把沈原房间窗台上所有的植物,都转移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刚开始还时常忘记给它们浇水,不过现在,早晨起床之后给花浇水,就像洗漱一样必不可少。

    “放心,我还不到利用催眠控制人心的那种令人恶心的层级。而且,我可不是不相干的人。”

    “你不吃这一套吗?但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明天给我答复吧,关于那块石头的线索。”

    “放心,我会好好加油,让自己好起来。喂,你有没有一丝丝担心我呢?”

    “从小到大都这样过来了。还记得我们小升初的考试那会儿吗?考试前一秒我还在输生理盐水,考试结束后马上就被老爸带去了医院。当时还遇到一道很难的数学题目,身体又非常不舒服,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考场上了。到时新闻报道里会不会说,某个拼命的女生为了考试丢了性命呢?”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要帮我找到它就行。如果你不帮忙的话,刚刚那个女孩,我可不敢保证我不会对她做什么。”

    沈野不由得抬起脸来望着周赫的眼睛,心里猛地一震:周赫的双眼像是两个无底黑洞,随时能够把人吸进去。他赶紧转开了目光。

    “这所中学第一大明星学生沈野,昨天就听教导主任说起过你了。”他朝沈野伸出手,沈野也大方地和他握了握手,问道:“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我一直以来都是喜欢沈野的,你知道吧?”她喃喃地说,脸上飘过一抹红晕。

    “不是难过,是气恼,没想到我竟然会甩了她。当时和她交往我就说过了,两个人谈恋爱玩玩,既然只是玩玩,大家都没有付出真心。所以不是伤心,只是觉得自尊心受挫。”

    “中考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会很苦恼吧。”

    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两个奇怪的人呢。

    “当然不会,不过,有时候我是可以吞噬掉你的一部分记忆啦。如果某一段回忆或是某一个人让你痛苦,征得你的同意,我会让你忘了那段记忆。篡改记忆倒也是我的强项。”

    沈野发现,周赫的表情倒是依然非常平静,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当他经过沈野身边朝最后一排走去,目光和沈野的目光对上之时,还朝沈野笑了笑。毫无心机或是埋怨的笑啊,倒让沈野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

    “我只是想让你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罢了。”面具人的语气显得非常无辜,他又揉了揉肚子,“我饿了,帮我煮点吃的。”

    “沈原,没想到你一点儿都不守信用呢。”

    “沈原告诉你的?可他怎么会知道?”

    “沈原,好久不见。”那人说。连声音也像沈原。

    面具男没有理他,闻了闻面条,感叹着好吃之时,又说道:“你快洗漱一下准备去上学吧,我吃了面就会离开。快拿着书包离开这个房间,我可不想让你看到我的面具摘下来后的样子。不准偷看,我可不像你那么迟钝。”

    和周赫来到校门口等待公交车时,一个高挑苗条的女孩,气冲冲地朝沈野走来。她的表情像极了日本动漫里那些傲娇女孩,总是理直气壮,总是旁若无人,总是命令别人对自己坦诚心待,却从来不会直接表达自己的心思。她看到了周赫,却又丝毫不注意他,目光直直地瞪着沈野,问道:“今天中午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风,你这个家伙快回答啊,好让我结结实实骂你一顿。”

    面具人找东西,像是电影中那些强闯别人家里的人一样,把沈原整齐的房间弄得一塌糊涂,看着房间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沈野恨不得把面前这个家伙赶出门,再把房间整理好。轻微强迫症,连这一点也变得有些像是沈原了。

    沈野开始在回忆里,寻找那个陪伴了自己十四年的哥哥,他最喜欢什么,他最讨厌什么,他最习惯什么,他最害怕什么,他最难忘的一件事是什么,一个个问题涌进来又走出去,他不知道答案。

    最好找一找抽屉里。

    拥抱无法化解的东西,便转化成了一个吻,越吻越深,吻得彼此都喘不过气来。对于恋爱和亲热都没有什么经验,恋恋不舍地结束那个吻之后,两个人便离彼此远远的。明明特别想和她说话,可下一句话,该用怎样的语气说呢?该以怎样的身份面对她呢?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心随时会从嗓子眼里碰出来,却满满的都是对那时那刻那个场合的满足。

    “既然说到了沈原,我问你,这块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原会认识像你这样的怪物吗?一般来说,我和沈原之间,几乎没有秘密。”

    沈野从来没对任何人(包括沈原),说起过关于风的事情,虽然他看起来总是吊儿郎当,但对事情非常有分寸。

    “像电视剧里说的那样,每个人不都戴着面具吗?你的活泼开朗,还有身边围绕着的一个个女孩,不就是你的面具吗?”

    当风第一次对他说话时,张爷爷已经过世两年,所以沈野也不知道那位老人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刚开始,他被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说话声吓了一跳,甚至央求爸爸妈妈带他去医院检查,不过一切正常,声音却依然没有消失。

    “你不用……不用这样做,做你自己就好。”

    “看来很喜欢你呐,现在正独自难过呢。”周赫说。

    “没经过允许夺走了我的记忆,对吗,风?”沈野在脑子里问。他期盼着这三年来一直回荡在他大脑里的声音能够回答他,不过脑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来自外界的声音,拼命想挤进他的耳朵里。话说,什么时候世界变得这么吵了呢?记得以前周围还是很安静的。

    “我越来越像沈原了。沈原的性格活在我的身体里,也算是对他最好的怀念吧。”他想。沈原性格比较内向,和女孩说话就会脸红。不过,只是和女孩子相处时会遇到这样的麻烦,沈原也不是那种非常木讷沉默的人。而且,这种内向,也是和太过开朗的沈野作比较,才能让人真切感受到。

    妈妈的电话响了,餐馆忙了起来,她擦干眼泪离开家门。沈野继续吃面条,越吃,越觉得这味道,像极了沈原煮的面条。

    “什么东西?”

    沈野打开门进去,发现四处也不见面具人,他的被子倒是鼓鼓的,看来那个家伙躲在他的床上。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医院的走廊里阴森森的,地板上投来的那个人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没必要把他的消息告诉一个奇怪的人吧。对了,你是人吗?”

    “你是他弟弟,应该知道他会把我的东西放在哪儿吧。”

    “如果我还没有死去就把你送走,那你是不是就会把我所有的记忆吞噬?”

    搜寻结果一无所获,肚子倒是咕咕叫起来。沈野决定去自己家的餐馆里吃点东西,反正就在家门对面嘛。可离开充满沈原气息的房间,自己一瞬间似乎变成了沈原,竟然想着要不要去厨房里煮面条。

    “难道你没发现我们是同类吗?我可是第一眼就感觉到了哦。”

    那就是风。沈野倒是觉得它应该叫火,不然的话也是一股热风。

    这还是第一次,沈野一个人踏进这家医院里,有些孑然一身的孤独感,更多的是觉得,没了沈原在身边,仿佛少了一种保护。虽然向来,因为性格外向开朗,沈野事事冲在沈原之前,但只有沈野心底里明白,沈原是他的盔甲。

    面具人的动作定在半空中,脸转向沈野。沈野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到,这个人正盯着自己。

    她也能看出自己对她的心意吗?

    “一块石头。”

    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见到她呢?为什么会逃避她呢?难道因为沈原也喜欢姜莱,所以觉得在沈原过世之后依然与她亲近,是对双胞胎兄弟的背叛吗?

    什么感情空档期,除了姜莱之外,他的感情里,从来没有走进过任何一个女孩。

    所以这次,沈野肯定和这个叫周赫的新同学见过面,而风没经过他的同意,就让他忘记了,这一点让沈野有些生气。

    “他的房间我都找遍了,反正是没找到什么石头。”

    “有时候我也有感情空档期。”

    “比糖果更有趣哦。”

    “那你到底是谁呢?”

    “小野,爷爷有一个非常好玩的东西要送给你,你要吗?”

    “你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你到底是谁?”

    绝对不会,虽然沈原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但他还住在沈野心里,他绝对不能让沈原曾经留下的痕迹,就这样轻易消失。

    “这是沈原的座位!”沈野厉声说,像军队里做战前讲演的将军那样义正词严,不容反驳。

    “不用了,谢谢老师。我的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就行。大家都习惯了目前的位置,还是不要因为我的到来而调换任何人吧。”

    “你控制了他吗?难道是催眠?所以他才会把我和姜莱接吻的事情告诉你这个不相干的人?”

    如果沈原还活着,他会和他争,会和他抢,但沈原死了。死者,就是永远的赢家。

    所谓念灵,本质是记忆的聚合体。风告诉过沈野,创造它的人生活于据今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他把自己毕生的记忆,通过某种巫咒术融合在一起,这样就形成了风。后来,它把拥有自己记忆的风交给另一个人。在那个人过世之时,风就拥有了两个人的记忆,他再把风传给第三个人。就这样,风一代代被传递下去,记忆也越来越多。可以说,创造风的人,目的是希望有一个聚合体,能够将历史用个人的眼光一直书写下去。所以,存在于沈原脑子里的风,拥有一千多年的不同人的记忆。

    “可能因为经历过更加离奇的事情,所以对于超出正常生活之事的接受能力也变强了。”

    “也不是很值钱,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现在必须要把它找回来。”

    现在,正是揭下他的面具知道他身份的最佳时刻。

    “现在,我也会和你的记忆一同成长,当你死去之时,我便会把你的记忆留下,让千百年后的人,还能够看到你眼中的世界。所以,我可以称之为一本活着的史书。另外,你一定要注意,在你死亡之前,就要想办法把我送走,不然的话如果你死了,我还没有找到新的寄宿体,就只能消失了。”

    沈野从抽屉里拿出了好几只小巧精致的木盒子,一只只打开来看,这些盒子里收藏着的是些小玩意,有些东西也属于沈野。沈原非常细心,喜欢把一切东西收集起来,为此,沈野还曾经嘲笑过他像个女孩子。如今,再看到这些过往岁月留下的痕迹时,往事的一幕幕便闪现在脑子里。

    沈野突然心里一沉:自己面对的,会不会是沈原的灵魂,他挂念着一块重要的石头,所以一定要拿走它?自己找到石头后,恐怕就真的见不到他了吧。

    “原来如此。”面具人语气平静,并不惊讶。“当时发生了什么?”

    如果自己是沈原,会把石头这样的小东西放在哪儿呢?

    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但沈野还是觉得,他一定见过眼前的这个转校生。他在黑板前作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周赫,连名字也有几分熟悉。可能只是自己太多心,他觉得当周赫离开讲台时,特意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令沈野震动:没错,自己肯定见过他,只不过记忆,恐怕被风给吞噬了。

    可能是因为同类相吸,也可能是感觉到了棋逢对手,一天下来,沈野便和周赫成为了知交好友,下午放学后,两个人甚至结伴离开学校,引得班上所有人侧目。不过这也正常,向来沈野都是个活泼积极开朗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和别人打交道。因为这个原因,沈野经常帮妈妈到菜场买菜,他能在十秒之内就和卖菜大妈拉起家常,让大妈给他最大的优惠。不过他和这位新同学的来往,本身就是一个赌局,赌局的结果便是记忆,沈野非常强调公平,如果他的记忆果真被风吞噬,那他和周赫的来往,本身就不再公平,所以他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和周赫,可以在同一个记忆水平上交谈。首先,他得熟悉自己的敌人。

    “沈原为什么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对你重要的石头,为什么会在沈原那儿?”

    据风所说,初相识那天,沈野和双生子哥哥沈原在离家不远的小公园里玩沙子,他已经记不清楚为什么哥哥突然不见了,拿着铲子四处寻找哥哥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住了他:

    这个家伙是在嘲笑我滥交女朋友吗?沈野想。

    沈野回过神来发现那人离自己已经很近了。

    张爷爷让沈野伸出手来,他照做了,然后,老人用粗糙颤抖的手轻轻包住了他的小手,说道:“好好利用它哦,我们都是幸运的人。”

    “我才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直以来,我都乖乖听你的话来着!”脑子里那个声音反驳道。

    “进来吧,没关系。”面具人的声音传来,有些沉闷。

    “非常值钱吗?难道是钻石?”

    什么时候,自己身上残留了这么多属于沈原的东西呢?整齐的房间,美味的面条,难道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除了那留下来的空座位外,自己还努力地想要留下更多属于沈原的痕迹?

    “你是威胁吗?”

    “我不是沈原,是他的双胞胎弟弟沈野。”

    正准备把面条夹进盘子里时,身后传来了妈妈的声音。沈野转过头,问道:“想起来什么,老妈?”

    沈野无奈地摇摇头,来到房间外,家里还静悄悄地,爸爸妈妈都没有起床。早晨还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面条,草草把面条煮好端时房间里,沈野看到面具男张开四肢躺在自己床上,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有什么反应,呼吸倒是很均匀,看来是睡着了。

    “沈野,你还是不要和这个家伙走得太近才好。”风说。

    “你觉得呢?”

    第二天早晨刚刚起床,撞入眼睛里的竟然是一张可怕的脸谱,沈野吓得大叫起来,从床上跳到地上。他这才发现面前是昨天那个黑衣面具男人,自己家住在四楼,他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

    “那沈原呢?”

    “什么更加离奇的事情?”

    就算沈原活着,自己也不见得会争会抢吧,不然的话,和姜莱的关系,也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明明早就认定是她,却总是害怕迈出那一步。

    “不要说得我好像是个大厨,其实我也只会煮面条,还有做蛋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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