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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转寺山门前杀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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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观礼的信众早已逃散一空,留着两方人马在长长的石阶上鏖战不休。
一方是清辉覆映的神兵神将,长枪短戟进退有序,战阵严密组织有度,显然是百战精锐;一方是黑气缠绕的阴兵鬼卒,虽战阵生疏,但胜在人多势众,队官身先士卒骁勇无畏,更兼有一头青石为身的巨熊在阵前左冲右突。
一时间,神兵鬼卒倒也旗鼓相当。
可奇怪的是,双方刀枪往来间,神兵被刺倒,有同袍上前遮掩抢回后方;鬼卒被砍翻,却往往化作一团烟气不见。
“雕虫小技。”
战场上方,云气汇聚处,有一尊护法元帅束白玉冠、披狻猊甲高据云头,周遭六员神将肃立拱卫,各执刀、枪、剑、斧、锤、锏。
元帅俯视战阵,瞧见鬼卒幻灭,当即冷声嗤笑,从臂上取下一枚铁环,高高举起,对着东方旭日。
万千日光穿环投下,倍增炽热,光芒照射处,枝叶焦曲、露水蒸干。
而战场之上,明明天明后,雾气已散,可光照里没来由显出密密浓雾,笼罩住整片战场,雾里又“滋滋”有声,但见雾气迅速消融,一队队雾中鬼卒也随之消散,不出片刻,雾气一空,鬼卒也只剩寥寥数十人。
云头。
元帅晃动手中铁环。
穿环而过的阳光忽然收束,投在石阶某处空地,顿见空地上雾气大股蒸腾又复炙烧一空,原地显出一位宫装美人,正是织娘。
元帅再晃铁环。
光束更增炽热,炽白近乎一道火柱笼罩住织娘,灼烧得她惨叫掩面,周身丝雾噼啪作响,终于层层烧剥干净,显出蚕丝编织下半虫半人的真实模样。
熊老见了,忙扫开纠缠的神兵,回身来,用身躯为织娘遮住日光,向着云头,昂首咆哮。
“荒坟小鬼山林野兽也敢逞凶。”
那元帅呵呵收起铁环。
“拿下。”
身边执大斧、巨锤、重锏的三员神将闻声应诺,跃下云头,前来挑战。
战场另一边,失去幻术掩护的鬼卒们迅速陷入劣势,节节败退,不得已收缩阵型,在神兵的围攻下苦苦支撑。而神兵们见胜算在握,亦分出几队人马,参与对熊老的围攻,他们取出钩爪、铁索,在三员神将的遮护下轮替上前,束住了熊老的四肢。
不多时,熊老咆哮声依然震耳,却已陷入“泥潭”,举步维艰。
而在云端处,那元帅不知何时已举起了一枝短枪,身后霞光万丈,束束投入短枪,那短枪上便浮出白光,白光渐渐璀璨,待短枪几乎化作一团凝实的光焰时。
哗~哗~
似有大潮涌动声破堤而来。
可这城市之中、山丘之上哪儿来浪潮?
众鬼神循声惊望,但见石梯尽头,轮转寺巍峨的山门忽的变作了鬼门,链接着地狱血湖,无尽血水从门里汹涌而出,化作滔天血浪滚滚而下,鬼神们当即被冲刷得个个站立不稳,还以为自己要被浪头拍成齑粉,却是恍然发觉,淹没周遭的哪里是什么血水,而是浓郁得近乎实质的骇人煞气。
没等他们惊骇,也不待他们庆幸。
哒,一只铁靴已踩上石阶。
身居阴司大吏、堪称人间凶神的铜虎已踏出了鬼门关。
上一刹,凶气滔滔如焰似浪。
下一瞬,他手中那柄鬼头大刀已厉啸着冲入战场。
“快拦下他!”
剩下三员神将急急跳下云头,竭力催动神力,辉光彼此勾连,组成一个三才之阵迎住铜虎。
可双方才一接触,刀枪剑三将便被硬生生冲散阵型,兵器折摧,铠甲碎裂,齐齐倒飞而回。好在,围攻熊老的斧锤锏早早舍弃了熊老,亦组成三才阵,返身迎战,终于拦住了铜虎的脚步,而刀枪剑三将也顽强起身,身上神光涌现,将兵器铠甲复原,再度围杀上来。
六员神将围住铜虎,里三才外三才环环相扣,彼此辉照呼应,勉力与铜虎相持。
云头的元帅也收起轻佻,沉色蹙眉,调转枪头直指铜虎,待手中光焰凝实得扭曲空气,怒目猛然圆睁,便要投下短枪。
咻!!
忽有破空声细如风振竹丝,疾若雷霆霹雳。
那元帅千钧一发间,忽有所感,短枪向原本虚无处一挑,但听锵然一声,清越如磬,枪上光辉四散,顶上玉冠裂为两半,坠下云头,叫松散发髻被晨风吹乱。
披头散发的他猛地打了个冷战,急慌忙拔起云头,才俯身望去。
但见战场之上,有赤霞氤氲弥漫,笼罩处,无声无息间,使枪的神将折了枪头,使剑的神将断了手腕,其余四人也各有损伤,而神兵们更是惨烈,有的无端端没了脑袋,有的没由来被拦腰斩断,还有的莫名四分五裂成了一地碎肉块。
“好妖贼!”
元帅咬牙切齿,从腰后取出一团绒线团,当空抛下,迎风一张,便化作一张由烟丝雾线细密织成的大网,落在神兵神将头上,仿若无物,可落在赤霞之上,那赤霞便一再收卷,最终凝成一柄青铜短剑,虽剑光纵横时仍然迅疾,但终究有迹可循了。
那元帅便飞身下来,化作一道虹光,不住与剑光在战场上纠缠交错,看模样,仿佛见猎心喜,想将飞剑收入囊中。
也在这时。
大风滚滚呼啸而下。
直吹得飞沙走石,幡旗倒卷。
但见衣袍猎猎,李长安已御风赶到。
没给对方丁点儿反应时间,毫不迟疑撞入三才阵中,神将们本来只是靠阵法与铜虎勉强相持,又遭了飞剑袭杀,已然不支,而今道士突袭而来,脆弱的平衡顿时被打破。那元帅还在空中与飞剑纠缠,哪及救援?神将们当即败退,飞身逃窜。
道士和铜虎没有趁机追杀。
铜虎自去为熊老解围,护住织娘,扛起巨熊,撤身就退。
李长安挥动衣袖,袖中符鸟群飞,振翅声密如急雨,炸开朵朵火焰,掩护鬼卒撤离。
待到大伙儿都退回了山门。
并指一招。
飞剑便绞破了雾网,归匣入鞘。
元帅哪里还不明白自己遭了戏弄,羞怒之下,强令手下兵将便要追杀上来。
可远远还未沾着山门。
寺内忽起钟声阵阵,佛唱声声。
元帅立马钉在了原地,不敢再上前。
妙心说得没错,十三家确实是同气连枝,所以在轮转寺的地界内,明行成祖师对其余十二家的护法兵马也有一定的压制。
元帅回头,看着手下兵马不整。
再看城隍府一方,各个阴司大神相继赶来,严阵以待。
最终也只得恨恨挥手。
引兵撤退。
……
李长安望着山门前撤下的兵马,稍有疑惑。
如若没认错,那元帅应该是百宝真人手下头号打手、增福庙的护法大神——马元帅,自己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以当时的感观看,他的威力大抵与曾经的铜虎相当,而等铜虎了却夙怨,褪尽厉气化为凶神,实力大涨已胜过十三家的元帅天王一筹。
可从方才短暂搏杀瞧来,怎么马元帅的威力较先前也有增长,与铜虎相差仿佛。
“我等护法的威力不止靠自家修行,更是凭香火神力,仗祖师恩赐法器。平日巡行城中,怎会调集香火,携带法器?”
宝光是重要人物,免得在后方捣乱,所以一直带在身边,如今正好为道士解惑。
“今日,只是因祖师……妙心要继任城隍,那十二个老鬼未免我寺独占风头,叫手下的元帅天王召集了部众,调了香火,携了法器,出来逞逞威风罢了,谁料出了今日之变?”
宝光又道。
“似我与马元帅这等护法大神,此时城内还有四位,一家你们都难以应付,到时候,五家围攻,却如何抵挡得住,趁着现在十三家未及反应,快快离去吧。”
城隍府的大伙儿虽不忿他言语里的轻视,但也认可他话中道理,都有意动。
“不。”
李长安却摇头。
“我要留下。”
…………
“不去!不去!凭啥又是我?上次在龙宫是我,这次在轮转寺还是我,我不走,就不走!”
李长安要留下,其他人也都不愿意走了,可总要传些话出去,带些人离开,于是……
“小七,你可是堂堂夜游神,是咱们的使者。”
李长安好声劝说,指着旁边几个裹着棉衣犹自发抖的死人——他们是从寒池救出来的鬼魂中,少数神志清醒的。
“除了你,谁能带着他们,悄无声息回到刘府,通知华老、曲大与五娘呢?”
小七却往地上一蹲,堵住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小七!”李长安把他拉起来,加重了语气,“今日咱们在地窟见到的东西,是钱塘几百年来最重要也是埋得最深的秘密。
“世人以为十三家是挟神佛以令钱塘,但明眼人却都晓得,他们实则是以轮回挟鬼,再挟鬼以治人。可今日的隐密若是暴露,足以叫钱塘大乱,叫十三家的根基被砸个粉碎,所以这个秘密,就是咱们手中最有力的武器,必须得送出去!”
“但我却不能离开,因为一旦离开,城隍府与十三家之间恐怕就再无转圜余地。凭你我的本事,大不了退出钱塘,回飞来山,若飞来山也待不下去,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可是华老呢?五娘呢?慈幼院的孩子们呢?香社的大伙儿呢?供奉我们的信众呢?他们能离开吗?”
道士轻叹着。
“还有万年公,他能离开飞来山么?”
小七扑簌着睫毛,慢慢放下了捂住耳朵的双手。
李长安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把话传出去,把人带出去,才是重中之重,关系着钱塘的未来,关系着所有人的性命,这个任务,我只能交给你!”
“可是,可是。”
小七听着这话耳熟,但一时找不着言语反驳。
“若他们不愿意谈呢?”
“我想将他们挫骨扬灰,正如他们想把咱们赶尽杀绝。”李长安道,“可在真正的威胁面前,什么纷争仇怨都可以暂且搁置。”
“咱们是打心眼里愿意信道长。”小七又问,“可他们若不愿意相信呢?”
“他们相信最好,不信同样可以谈,只要咱们手里还捏着这个秘密。”
李长安仔细叮嘱。
“小七,你回刘府后,最紧要的是通知华翁,组织大伙儿尽快潜伏起来。我们在轮转寺坐得越久,就能给你们争取越多的时间,而你们潜伏得越深,就能让我们在轮转寺坐得越安稳。”
“如此一来,岂不是生死都操之于人手?”
小七还是不甘心,左思右想忽道:“十三家既怕秘密暴露,咱们干脆公之于众,砸了他们的根基,届时,哪里还会有闲心与咱们为难?”
“不行!”
李长安厉声制止。
他指着那几个哆哆嗦嗦的死人问:
“你看他们是什么?”
“苦主?”小七不解。
“不。”
李长安让他看清楚对方身上隐现的黑气,眼底浮出的血色。
“他们是厉鬼!”
“钱塘的世人日日遭风割日晒,夜夜忍受饥寒,被盘剥,被践踏,心底怎会没有愤恨?所以含羞忍辱,不过是为了轮回投胎,一旦希望破灭,如何不厉变?!”
小七生活在有万年公的飞来山,有轮回为饵的钱塘城,不曾清楚厉鬼脾性,可李长安却一清二楚。
厉鬼所以是厉鬼,是因为他们发泄怨恨时,根本不会辨别无辜。
“厉鬼是要吃人的!”
“钱塘三十万死人就是三十万厉鬼,一鬼食一人,钱塘户口便会减半,吃两人,这东南膏腴之地将尽为鬼蜮!”
…………
小七走了,留着李长安倚在山门前,冷眼看着一道道神光降临,一面旗帜树起。
增福庙,万寿宫,大昭寺、紫微观、水月庵……
终于兵马云集,天上地下,将轮转寺重重围困。
李长安轻蔑一笑,转身向地窟方向而去。
“十三家要想打,早该四面围攻了,而今张牙舞爪的,只显出家家色厉胆薄,个个鬼祟心思。咱们若勒紧他们脖子上的绞绳,他们或能齐心协力,如今咱们放缓了绳子,他们反倒会顾忌自家的瓶瓶罐罐,不肯冒头为别人折损实力。”
果不其然。
纵使聚集的兵马已足以打破轮转寺,但窥见城隍府一方严阵以待,又有轮转寺原本的护法们被法严所迫,拿起兵刃以助军威,各家元帅天王愣是按兵不动,从早晨磨蹭到日上三竿,又从中午拖延到日照西斜。
终于有了动静。
派来了一位使者。
……
地窟。
“果然还是你。”
“祖师有令,不得不来。”
“为了向老鬼们邀宠,背信弃义也在所不惜么?”
“贫僧实在不知……”无尘急切抬头,可当迎着李长安漠然的目光,瞧见停转后结冰的大石磨,终究无话可说。“都是我的罪过。”
“事到如今,是非对错无需再提。”
李长安无意纠缠对错,他这人“冷漠”得很,为朋友赴汤蹈火有多干脆,割袍断义时就有多决绝。
“无尘大师可听过一首短曲,千年期满,龙王归来之事?”
无尘不晓得道士为什么抛开正事不谈,却说些不相干的东西,但仍回答:“只是坊间传说。”
“祖师既已归位,龙王又怎会只是传说?”
李长安摇了摇头,自顾自说道。
“我这人是漂泊无定的性子,来东南之地,不过是受到指引,说南方有妖龙作祟,前来斩妖除魔而已。流落钱塘,只是阴差阳错,也无意久据这城隍之位。本想着,待此间事了,便将城隍宝印交还给华翁,自个儿泛舟出海,继续寻那妖魔……”
“可是,我却见到了这幅壁刻。”
李长安回身指着墙上壁刻,上面雕绘着大浪滔天,吞没城池屋舍,有僧人道士占据诸多高丘,正竭力救助百姓。
“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图么?”
“此乃千年之前,妖龙作祟时,六十四寺观的先人救助城中百姓的情景。”
无尘双手合十道。
“唤作救世图。”
“亦称,孽龙驱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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