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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萬象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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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靖明 | 作者︰冬三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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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2章萬象不更新

    當淮陰驛這個被朱厚杏米鶻蛹枷碌惱鎦皇O濾痛拊 保 旌邢熱盟鵠醋鋁耍 笊釕畹乜醋潘a href="http://www.biquge85.com" target="_blank">www.biquge85.com

    崔元心里有些發毛,他害怕自己接下來說錯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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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元卻立刻跪了下去,先磕了個頭︰“陛下御極三年又半,君威日盛。新法富國之志甚堅,竟至于奉天殿上手刃舉子、近又以謀逆之罪拿辦四府知府。參策之中,靖安侯抵京時御駕南巡在即,無有勸諫之機;今衡陽城破,鎮遠侯有此奏報,臣萬死直諫,望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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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元坐下之後,卻仍舊沉默了片刻,隨後才說︰“臣請一杯薄酒。”

    “……還要壯膽才能說?還是要朕許金杯共飲之諾?”

    崔元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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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錦知機地出去了。

    崔元一飲而盡,抬頭後才道︰“今日,臣先從眼前事說起。陛下去泗州、去鳳陽,半月以來,臣等慚愧,于黃淮水患毫無良策,不敢言可解此千古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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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希正公去後,重臣近臣之中,無人再敢如此勸諫陛下。”崔元凝重地說,“臣是駙馬,是宗室之一。這些話,靖安侯沒機會當面直諫,如今湖廣奏報傳來,只能由臣來說了。陛下,莫非是參策一心,讓陛下認為天下諸事皆可言出法隨、令行禁止、天下官紳皆能悉明新法精要、天下百姓大有民力可供改天換地乎?”

    “……你細細說。”

    崔元痛心疾首一般︰“陛下除衍聖公、定祀孔新典,然天下官民深受儒門教化何止千年?陛下欲除雜草而使天下寬,然何有天子謀天下臣民反者?陛下欲治天下水患、興天下水利以安民,然豈能輕視天地偉力、高估天下民力、錯判人心私欲?教化、律法、利誘,陛下益重其後二者,而忘教化之難矣。”

    他頓了頓之後才說道︰“以新法促不甘之輩反、而後以雷霆萬鈞之勢處之;以剿代練、以謀逆之罪為繩索再促新法、練精兵、圖將來開疆拓土。這些,正如此前王德華言新法一環套一環,缺一不可。然則,現在就出了大岔子!天子以嫂佷為餌,此舉背王道遠矣!陛下縱然不懼青史,然天下人將如何看待陛下?不能盡得天下人心,新法如何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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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元反正都說了這麼多,現在干脆豁出去了︰“陛下可先立威,那應當是煌煌天威,而非算計狠戾;陛下欲使天下再懷德,亦不可先做了寡恩之主。臣萬死請教陛下︰既知睿王母子大有被挾制之禍,則亂平後莊肅皇後、睿王如何自處?陛下如何處置?”

    “若蒲子通之輩本就包藏禍心謀朝篡位,睿王母子可曾受了折辱?天下人若說睿王母子對陛下繼統之後諸事處置也頗有怨言,朝廷又如何處置?通通以謀逆之罪誅九族嗎?”

    他最後才落下眼淚來︰“陛下,今歲以來,就連臣都快心力交瘁里,夜不能眠,日日如履薄冰。臣不知陛下為何要如此操切,臣只知道,陛下不論如何憂心大明百病纏身,也不能如此一般盼著能畢其功于一役。臣等擔不起這等重任,天下百姓也擔不起連年叛亂、大役四起。便是要大行采買、激勵工商,陛下豈不知無地之民也更易作亂嗎?”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但最後這一大段的開頭,說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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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決定了對夏氏和睿王的安排後,也始終覺得自己這樣的安排沒問題︰反不反,主動權還不是在某些人手里?

    但現在崔元跟他說的是︰你拿嫂佷做局,天下就不會認為你是個有德行的君主。

    而在已經深受儒門教化不知多少年的人們心里,皇帝應該是要臉的。

    如果皇帝是個臉都不要的人,你真的敢夸夸其談將來天下會“懷德”嗎?

    現在,崔元先提前告訴了他︰黃淮水患,我們真的拿不出好辦法。

    這麼久以來,都是你牛逼,我們一半是覺得你是不是有辦法,另一半也是因為上了賊船只能跟著你這個舵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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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說來,君臣一心,也不過是參策們在畏威?”

    崔元立刻搖了搖頭︰“陛下于大明之盡心竭力,臣等還是悉數感佩的。只是陛下,正如陛下所講授的辯證法,對萬物之理與人倫之理的認識,是要符合當前情狀的。萬事萬物都在變化,陛下想的、做的,太急、太快。如今,豈非是陛下一次想解決太多矛盾、忘了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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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元用這些來勸他,無非是希望用朱厚幸踩峽傻畝 骼此搗br />
    說直白點,如今的大明仍舊是過去那個大明,崇尚儒學所主張的道德人倫的大明。

    那麼自己繼位之後是怎麼做的呢?

    從朱厚照手里接過皇位、還表達了對朱厚照的崇拜之後,後面做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處死了他的兩個舅舅、幽禁了他的母親、過繼了一個兒子給他之後又把他老婆孩子送出去做局……

    就算出發點是為了新法和大明的整個大局,他朱厚幸埠雎宰糯竺魅緗襝質檔募際酢き枷搿お肆ξ Γ 宰又揮行路  階尤躍陝醯謎餉創蟆br />
    朝廷中樞的重臣知道他是為大明操碎了心,掌握著大明輿論的地方官紳只會覺得他是個忘恩負義、陰狠殘暴的皇帝。

    連他對睿王母子的處置,接下來也是一個大問題。

    歷來民間對天家的流言蜚語會少嗎?沒有的,也可能傳得不像樣。

    全都殺了?

    “……朕知道了。”朱厚謝夯嚎 冢 倭艘幌虜潘檔潰 按 脊聳寺 牽 鈾儷溝灼腳尋傘A磽猓 袢詹灰榛隻此 劑耍 摶 煤孟胍幌搿!br />
    “……陛下聖明,臣謝陛下隆恩!”

    崔元離開了,朱厚脅恢 濫潛叩慕 岬熱思剿 蠡 鞘裁囪淖刺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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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看跟在後面的黃錦,朱厚瀉鋈幌肫鷚鄖霸詮 鏤使咧遙骸霸陔奚闀蛂@遣皇淺3L嶁牡醯 俊br />
    那一次,是周詔剛剛勸他以國本為重、不要操之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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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種思緒里,黃錦見他停了腳步,小聲地問︰“陛下,要不要去淑妃那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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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了,去靜嬪那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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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做過老板。

    現在,他做了最厲害的那種老板三年半了,他發現自己稱不上是個好老板和厲害老板。

    他根本談不上多懂自己的員工。

    ……

    靜嬪張晴荷是紫禁城里新朝皇帝的妃嬪之中最安靜、最與世無爭的一個,平常甚至于生活得像個出家人。

    她曾被張太後內定為將來要選入宮的工具之一,又因為日精門大火之後御史奉旨彈劾而被鬧得人盡皆知,最後還是因為安靜、守禮被選到朱厚忻媲埃 蛭 旌械諞謊劭醇北閿行┘ 薅詈罅粼諏斯 鎩br />
    如今,張晴荷已經十九歲了,但看到朱厚薪矗 瘓僖歡 鵲蹦甑牧智迤薊掛 毓婢兀 窀 丫 Ю芾褚牆袒 嗄甓掖τ詒拔壞鬧心昱 艘話憬饜∩魑 br />
    今天,張晴荷心里有些緊張。

    因為皇帝進來坐下之後,眼楮沒有多欣賞窗外這淮陰驛精心修築過一番的庭院,也沒有在思索什麼事情,只是一直追隨著她。

    看她去親自取茶葉,看她煮水,看她默默溫杯泡茶。

    “我記得,你曾經不想被選入宮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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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只抿緊了嘴,並沒有出聲。

    “……臣妾當時年幼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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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已臘月初,茶巾是涼的,朱厚星崆嵐叢諏慫惶痰降牡胤健br />
    崔元說得沒錯,他確實是薄情寡恩的。

    孫茗的婚事,是政治。

    林清萍受孕的消息,是政治。

    好幾個妃嬪的選擇,也是政治。

    一次性一共十二個女人,人人都因為他而有另一個缺乏自由卻又必定滿是算計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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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他一直認為自己是正確的,是為了大明,為了天下蒼生。

    高高在上的莫名使命感。

    “等回京後,就把你父親召回京城,你也想念他了吧?”

    “……父親蒙陛下信重,能在廣東用事,是他老人家的福分,臣妾不敢給陛下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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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那茶巾換了一面之後,朱厚鋅醋潘喟資滯笊系哪且恍】楹歟骸澳憒永匆膊灰 裁矗 詮  餉淳昧耍 玨撬的慊釹裨詮  黽搖!br />
    “……臣妾罪該萬死!”

    張晴荷立刻就有想把手抽回去謝罪的意思,朱厚欣 ×慫氖終啤br />
    “是我的錯。”朱厚星嶸盜艘瘓洌 緩蟪アセ玖艘簧 笆請薜拇懟!br />
    張晴荷只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她沒見過這樣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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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與這個時代脫節的,自負于曾接受過的龐大信息量,安慰自己說不必擾民就不去多看看真正的普通人。

    在他的身邊,要麼是曾經的親王這個權貴頂層府中的人,要麼是高官。

    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人精,知道什麼樣的情況說什麼樣的話。

    但他的身邊其實也有普通人,比如說張晴荷,比如說一些太監、宮女。

    可笑的是,“悟”出了所謂實踐學、辯證法的朱厚校 涫抵皇歉靄嵩斯ゃbr />
    他對這些東西的認識,還沒有崔元這樣曾在科場沒混出名堂就半途成為駙馬的人厲害。

    他反而忘記了物質基礎的重要性,心心念念的只是新思想、新技術、新時代。

    歷史遲早會給他一個大逼斗。

    現在是崔元畏懼于完全莫測的未來,豁出性命給了他一個提醒。

    是真的豁出性命,畢竟半個月前,朱厚欣  窗彩輩鷗嶄斬 慫母鮒  哪蹦嬤 鎩br />
    堪稱以主觀認識和立場直接行使屬于帝王的無上權柄。

    次日清晨,崔元又來請見。

    他覺得皇帝有一點點不一樣,但並不太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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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元回想起了那莫名其妙的一場接見和隨後那令人痛不欲生的國策會議,嘴角微微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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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天子自尊,為何自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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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一听到耳中,崔元長舒了一口氣。

    他能理解一個少年天子的勇猛精進,這位陛下雖然常令臣下頭痛,但這個寬和能听勸的性子,終究還是好的。

    但願他以後越來越能明白,他的一言一行都將在大明掀起何等狂風暴雨。

    這一天的會上,朱厚刑煤芏啵 實煤芟福 揮懈嚀咐 鄣廝鄧姆鉸院屠鍛肌br />
    他听到了“戴罪”的龔弘對于每年那麼多“孝敬銀子”和朝廷撥款的用途,听到他直白地表述想要既保江南糧賦和漕運,又保祖陵,河道衙門在淮安附近花了多大的代價。

    哪怕徽州府的人丁絲絹稅,那又是因為開國之初太祖為了穩住江南留下的什麼問題、如今牽涉到多少實際的百姓利益。

    他認為他對楚元任的建議沒有錯,他認為他在河道衙門的三年多也沒有錯。

    “陛下欲行新法,想要治理黃淮水患,臣昔年所面臨的困難,那便一個都不會少。歷朝歷代多對商人另眼相看,自有其道理。臣老邁愚鈍,暫不明新法將何以利大于弊。陛下若認為臣也是陰阻新法,臣家小俱在,並不怯懼。”

    龔弘坦然說完這些,然後就直視著朱厚校骸疤瘧菹錄臘葑媼輳 既氨菹攏 蛭鴝 飼 暌災位隻粗 睢4竺鞁嘶岱褚蛑 斜涫灤。 聳略蟣厝晃  謾4笮斯チ 災位隻矗 胗 亓 ア恰 釧蹇 詈佑鐘瀉我歟啃路 鼻埃 儺舜笠郟 鋅﹦ 贗林 猓 埔員┘諼弧 竺鶻 鱸蠔穩紓勘├宜鈉穡 虯儺蘸喂跡俊br />
    其余眾人不由得駭然看向這個老總河,暴君是能亂說的嗎?

    但朱厚刑昃簿菜妓髯牛 皇強醋潘br />
    看,他都猜得到自己有這個念頭。三年半來,他的思維和性格,大明這些聰明人不見得不懂。

    “賜榮祿大夫,銀一千,蔭子嗣一人入國子監。”朱厚鋅 絲冢 霸  泄Γ 藿魘芙獺!br />
    張錦那邊已有回報,龔弘確實只是正常的高官家資,而朱厚猩踔琳缺辛慫那姿鎰印br />
    在朱厚腥餃 罷徑印鋇惱獯尉穌嚼錚 煌耆 舅路ㄕ獗叩模 患鎂腿 鞘有路ㄈ綰樗 褪蕖が又旌瀉托碌橙緋瘀胖 恕br />
    大家本就各有各的觀念、各有各的堅持。

    從那次“金杯共汝飲”之後,朱厚芯馱 熬家恍摹鋇某刪透欣鎦鸞Й 蛄肆硪歡恕br />
    三年來,同志和朋友沒有變多,敵人變多了。

    和這樣的老板在一起怎麼能經營好大明?

    他很可能在這三年半的皇帝實習期里,帶著來自五百年後的優越把快刀斬開亂麻之後的局面玩到了崩潰邊緣。

    如今叛亂既已平,他也是該好好總結一下得失了。

    “劉天和升工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使,總理河道。”朱厚杏窒鋁艘壞廊蚊 澳闥淙幻恢喂   涎芯勘閌嗆玫摹k尷刃砟鬮迥曄奔洌 閱懍彀歟 始鋪煜掠惺噸 浚 が閱貿齦齜鉸猿隼礎!br />
    “……臣謝陛下隆恩。”多年的正四品,終于一躍成為正三品,劉天和只感覺肩上擔子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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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冕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崔元。

    皇帝的這個決定,不知會讓南直隸多少人為之大松一口氣。

    崔元怎麼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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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設想當中,湖廣叛亂平定後就該是大明萬象更新的開始。

    但現在,他反而需要先把自己的思維和認識調整得舊一些。

    太奔放的引擎只會跑散舊歷史的車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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