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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李追远手中的,是赵无恙的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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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完整,但拿来帮虞地北临时提一下位格、补那一口龙王气,绝对绰绰有余。
毕竟,这位草莽出身的龙王,最不缺的,就是那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精气神韵。
当初,九江赵覆灭时,是赵家龙王的残灵主动选择的李追远,冥冥之中,还感慨了一句:
你家灵都没了。
赵无恙死前定下布置,不惜分解自己尸身以镇杀恶蛟;死后对自家传承崩断不以为意,反而在心疼别家的孩子。
而且,这孩子还是毁了自家传承的罪魁祸首。
李追远当然清楚龙王之灵有多重要,有它傍身,自己不仅能随时得到一定运数庇护,还能在自己精神意识里多一个御敌的手段。
但少年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了出去。
因为在李追远看来,这才是这位赵家龙王的最好归宿。
他将会化作一颗火星,将这位虞家龙王点燃。
虽然接下来苏醒的是虞天南,但当虞天南镇压这场邪祟暴乱时,身后必然也有着一道属于赵无恙的身影。
事实也的确如此,李追远话音刚落,那团蓝色的光辉就缓缓升起,没入了虞地北的体内。
刹那间,威压的凝聚开始加剧,四周血泊上的波纹,亦越来越密集。
哪怕虞地北仍旧坐在那里没动,可那股子不断累起的无形锋锐,却如同实质,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避离。
此番景象,与先前小黄狗又是摸手背又是舔血、躺在虞地北怀里喊主人快快醒来时,简直天差地别。
谛听站在那里,这次,不仅是黄色的右眼,就连金色的左眼,也流露出了惊愕。
惊叹于少年的大手笔,更是惊叹于少年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谛听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毕竟刚刚还在李追远制造的记忆里又陪着虞地北度过了一轮成年时光,相当于又当了一轮小黄狗,所以这舌头舔得,有些恶心,撩过了自己的鼻子。
“小子,游离于龙王门庭之外的灵,就算是残灵,可你居然说给就给了,当真是好大的气魄。”
李追远看向谛听。
少年的目光平静,只有嘴角有微不可查的些许弧度。
老狗控制着谛听的身体,自然也就能利用到谛听那无比敏锐的洞察感知,他发现了,少年现在,正在对自己进行一种很纯粹的情绪表达,很浅很淡,却又很清晰。
这是……鄙夷。
甭管你是曾经的龙王伴生妖兽,还是如今罪孽滔天的凶魔,成功引动江水过来,让走江者也纷至沓来,结果最后的活计,干得居然没一个走江者好。
谛听现在有种身为邪祟,被眼前的这位正道人士鄙视自己不够邪祟的感觉。
可他偏偏又无法反驳,因为人家真的亲手做了,而且的确比自己做得要好,且是好得太多。
谛听:“小子,你也是龙王家的吧?”
李追远没回答。
谛听:“现在的江湖,不比以前了。”
李追远迈步,从血泊里走出,来到“岸上”,下半身的裤子一遍又一遍在血泊里涮过,上面凝固的血痂覆了一层又一层,很不舒服。
谛听:“小子,你是哪家的?”
李追远:“我看外面大供桌的两侧还有两处小供桌,上面供奉着历代虞家龙王伴生妖兽的遗物,我想知道,虞家祖宅里,是否有着专为这些伴生妖兽修建的墓,它们是殉葬而死的,尸身是否保存良好?”
谛听:“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
李追远:“我是秦家传人,也是柳家传人。”
谛听听到这个回答,下意识地看向血泊里腐烂的明玉婉:
“你知道么,这丫头先前还做过梦,梦想着自己能成为世间第一个双龙王门庭传承者,呵呵。
秦家人,当初我与主人遇到过,那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对手。
主人说过,那场鏖战,如若不是周遭环境突发变故,他不一定能赢下那位。
至于柳家人,她的剑很锋利,你应该见过我的肉身,那上面有一条深可见骨的剑伤一直未曾好,就是柳家人留的,挨那一剑时,我甚至没看清楚她究竟是怎么出剑的,明明还隔着一座山头,那剑就忽然落在了我身上。”
李追远确实是见过老狗的肉身,但那时它的肉身已经腐烂,看不清楚伤势了,只有胯下那两颗能甩起来的,挺显眼。
少年:“位置,地点。”
谛听:“西南龙凤位,地九坤……罢了,都不用找入口了,到那块区域后,自己找条裂缝下去就行。”
李追远点了点头。
谛听:“现在你要去那里做什么?龙王石碑已经裂开,先前那些被束缚住的邪祟们,都会朝着正门蜂拥而去,你的手下都在那里,你不应该急着去帮他们么?”
李追远不言语。
在完成了对虞天南的苏醒工作后,少年不太想和这条老狗多费什么话。
那句“蠢狗”,确实有刻意拿捏,却也是李追远对这老狗的真实评价。
谛听:“事你已经做完了,你也没了可以继续要挟我的底牌,你敢这么对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李追远:“你猜猜,我的布置里,有没有我死后发生意外的可能?”
谛听发出磨牙的声音。
别人他不信会干出这么没大局的事,但正因为他“目睹”过少年的本性,所以他不敢赌。
谛听:“你很像主人曾提起过的一个人,主人说,那个人也是一代龙王,但历史上却未曾留下他的任何痕迹,仿佛连龙王的传承,在他那一代,都像是断代了。
可他那一代的江湖人间,却又格外得干净。
主人说完后,还拍了拍我的脑袋,形容说:
干净得,就像是被我舔过的盘子。”
李追远向议事厅外走去。
经过谛听身边时,谛听再次开口道:
“所以,你到底是秦柳两家龙王门庭的传承者,还是那位的传承者?”
“轰隆隆!轰隆隆!”
祖宅的震颤,再次开始。
不再被龙王石碑禁锢的邪祟们,如疯魔般,向着虞家正门奔进。
冲破阻拦,离开这里,回到人间,是它们当下的唯一信念。
李追远停下脚步,看向谛听:
“虞天南还需一段时间才会醒来,你要一直留在这里等待么?”
谛听:“我的所求,就是能再见主人一眼。”
李追远:“你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你就只能看虞天南一眼,可你若是出现在守门的位置阻挡那些邪祟,当虞天南醒来时,他会先镇压那些邪祟,最后再处理你。
这样,你就能看你主人,很多很多眼。”
谛听沉默了。
李追远离开了祠堂。
外面现在不太平,但却称不上多危险,首先是因为有老狗的缘故以及虞家祠堂的特殊性,那些邪祟并不敢亲临这里,再者它们现在也没空去搜捕什么漏网之鱼。
只要能离开虞家祖宅,外面活人无数,可以尽情消遣放纵。
不过,这段路,也确实是李追远这段时间走过的最危险的路,身边没有任何人做保护,前后不停穿行着的,都是昔日需要被龙王亲自出手镇压的存在。
好在,虽有波折,却也有惊无险,来到老狗告诉自己的位置后,李追远向下一跳,顺着这地缝滑了下去。
落地前,本想提前侧身,以翻滚的方式卸去惯性,可看着眼前那白色的皮毛垫,少年干脆什么也没做,直接落了下去。
很软很有弹性,就是这毛有些刺挠。
从这上面下来后,李追远看见了一颗硕大的狼头,以及胸口处开裂的皮。
它原本应该无比神武地立在那里,却被人抽走了几乎所有气血,这才干瘪了下去。
角落里有一把亮着光的匕首,李追远记得那武器造型,是梁丽的。
看来,赵毅在这里得到了他想要的。
不过,这头雪狼可是龙王的伴生妖兽,将它气血吸食,陈靖现在应该已经走火入魔了。
李追远留意到地上的脚印以及由此顺延而出的冲刺摩擦痕迹。
目光再远眺一点,能瞧见地上留下了些许血迹。
只有这些么?
走火入魔的状态下,会不分敌我,见人就杀。
这意味着,陈靖是对赵毅发动了攻击,可这攻击并不持久,好像就只有这一下。
而且这附近也没有团队战斗的痕迹,说明赵毅并未联合手下人将陈靖镇压控制。
至于用爱与友情将陈靖感化、让他清醒的戏码,李追远是不信的。
所以,陈靖在吸收完雪狼的气血后,受到了雪狼自身的影响,导致他即使处于走火入魔状态,却依旧有着明显的攻击优先级。
李追远环视四周,立在这里的其它死去的强大妖兽。
“那你们……应该也有吧。”
到底是跟随龙王自走江到镇压江湖、征战一生的存在,镇压邪祟,是烙印进它们骨子里的一种本能。
李追远需要思虑这些的原因是,这些妖兽的级别太高了,他的黑皮书秘术,“苏醒”一头都极为勉强,而且如若将它视为傀儡进行操控,那自己的消耗就更加巨大。
并且,这种哪怕是尸身都有信念加持的存在,一不留神,就会脱离自己的掌控,让自己遭遇反噬。
看看那老狗对主人的忠诚吧,除了它们昔日的主人,它们绝不会允许自己被其他任何人奴役。
再者,承担那么大风险、付出那么大代价,单纯搞一头出去,于事无补。
要想撑过虞天南苏醒前的这段时间,必须得弄出一个大动静。
虽然眼下可以说大局已定,可如果让一些邪祟趁乱逃出去了,哪怕就一头,都会对附近的民众造成难以估量的伤害。
李追远朗声道:
“你们的主人之灵已经消散,现在,该由你们来代替你们的主人继续出战了。”
少年准备,把这里的所有妖兽,都转化为死倒。
它们无法受自己控制,一切只会凭本能,如今,只能希望它们会和陈靖一样,先冲出去对付上面的那些邪祟。
就算失败了,其实也无所谓,上面的邪祟这么多,虱子多了不怕咬,也不介意再多一群大的。
李追远走到一只大鹏面前,它双翅张开,似欲腾飞,哪怕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气势依旧逼人。
少年将自己的手,搭在大鹏身上,开始逆转使用黑皮书秘术。
精神意识深处的鱼塘,一条条肚皮撑得滚圆的鱼,飞上了天。
因虞家祖宅的妖兽被大肆屠戮,造成大量妖怨弥漫,凝聚浓缩至血潭处,再被李追远吸收,如今,兜兜转转,又被李追远送回了昔日的大妖体内。
李追远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中转站。
伴随着大量怨念的注入,大鹏的身体慢慢发生变化,原本与生前无二的躯体,先是呈现出死态,而后大量滴落出浓稠的液体,随后怨念进一步滋生,使得大鹏高亮透彻的眼眸渐渐被黑白二色所覆盖。
李追远适时松开手,可以让它再发酵一会儿。
少年走到另一头老虎面前,这头老虎有两颗显露在外的獠牙,全身皮毛呈青紫色,靠近它时,你甚至可以察觉到手脚处微微发麻。
当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老虎额头上时,那股如雷击般的刺痛感宛若实质,也就是李追远心性坚韧,才能熬得下这份折磨。
一模一样的措施,黑皮书秘术再次被逆转,精神意识深处鱼塘里的鱼,再度有一批飞上了天。
老虎的身体开始软化,“滴答滴答”的水声很是清脆,它的虎眸渐渐变白,整个虎的气质也在飞速的转变。
收回手后,少年用力甩了甩。
自指尖至臂膀处,整个的都在抽搐痉挛。
不过,李追远没有耽搁,抓紧时间走向下一头。
就这样,一头一头地灌输,在最后一头覆盖着鳞甲的大象身上,少年将鱼塘里最后一点存货全部抽出,注入了进去。
之前还营养富余得如同毛血旺的鱼塘,再度变得清澈透亮,里头连稍微大一点的小鱼苗都瞅不到了。
还真是虞家挣的虞家花,一点怨念都别想带回家。
此时,这座地下妖兽大坟墓里,氛围已经与先前截然不同了。
先前这儿是威严肃穆,每一尊死去的妖兽都是一座无字丰碑,从侧面记录着龙王当年的传奇故事。
现在,这里更像是一座魔窟。
所有的妖兽,身上都在滴落着浓稠的液体,怨念催动下,可怕的气息正在酝酿,不少妖兽的尸体已经出现了无意识的动作,像是活了过来。
李追远立在中央位置,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需要自己给它们集体点上最后一把火。
他是看魏正道的书入的门,魏正道写书有个特点,浅显易懂的正道之法一笔带过,魔功邪术详细阐述。
有些时候,的确是这样,罪不在术而在人。
就比如在这一浪里,自己先帮老狗逆着大忌讳“复活”虞天南,眼下又在这里批量制造强大邪祟。
随便单拎出来一件公布,都够自己在江湖上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可自己做这些,居然是为了正道。
右手掌心摊开,小蛇般粗的蛟灵浮现。
如今的李追远已经不用再用自己的血雾凝聚出阵旗了,直接手握着蛟灵布阵即可,蛟灵灵性十足,能自己配合,一些以前用过的阵法,它甚至可以自己重新摆出来。
李追远低头看了它一眼,蛟灵用脑袋,轻轻蹭着少年的指尖。
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培养另一条“元宝”?
倘若自己以后出了意外,这条蛟灵没有跟着自己一起死,而是遗落出去,再得到些造化机缘,重塑了肉身,同时凶性因无人压制再次爆发,那若干年后,这世间将出现一头擅长阵法的恶蛟,掀起一场新的浩劫。
收起思绪,少年执蛟布阵,一道道光晕自少年脚下撒开,荡漾到周围的妖兽身上。
这是很冒险之举,如若少年判断错误,当这些妖兽化作的死倒苏醒后,不是第一时间冲上去攻击那些邪祟,那么自己就会面临被一众妖兽死倒分食的下场。
可有些险,是必须得冒一下的。
因为按照李追远的推演,在虞天南苏醒之前的这段空档里,如果守门一方没有足够的新力量加入,待得后面大量邪祟赶至,必然会出现大量的死亡,甚至是全军覆没。
李追远:“醒来吧。”
下一刻,
周围所有妖兽全部抬起头,凶气滔卷,嘶吼震荡。
……
赵毅:“润生,挡!”
上方的鬼脸腮帮子一鼓,随即吐出迅猛的阴风,这风里还带着类似冰渣一般的碎刃。
传说中,有鬼风喷吐,将人皮肉吹散,原地只留下白骨,指的就是这种邪祟。
润生手持黄河铲,立在前方,正在蓄势。
赵毅:“徐明,护!”
徐明双手掐印,自润生身边,一根根木条生长而出,快速交叉,在润生上方形成了一道屏障,将润生整个人盖了进去。
这屏障的防御能力,只能说聊胜于无。
但赵毅这么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遮挡视线,不让别人看出润生正在使用的是《秦氏观蛟法》。
正常厮杀之下,这个看不出来,因为润生的体魄已足够惊人,可这种涉及到大方向上的气势运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曾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龙王秦。
以前润生之所以能随便用,这就跟见过姓李的报出家门的人一样,大部分都会死。
可眼下这批人,最后可不一定能死得干净。
故而,该遮掩还是得遮掩,赵毅知道,姓李的不愿意在江湖上扬名。
“轰!”
阴风将徐明的木条盖子吹得千疮百孔,随后润生那里的气也升腾而出,直接将这木条炸开,两股气浪在空中剧烈碰撞。
“阿友,上!”
林书友一个飞跃,来到鬼脸旁边,虽手持双锏,可锏上却附着着一把把三叉戟虚影,攻击时,似是劈砍实则切割,鬼脸当即被削下来一块又一块,哀嚎着不住后退。
另一侧,陈曦鸢抓着谭文彬撑着域正在快速行进,前方的粉色骷髅对他们俩发出靡靡之音,可这效果全被陈曦鸢的域给挡了下来。
赵毅:“提前距离,散!”
陈曦鸢将谭文彬甩了出去,自己正欲手持笛子同样上压时,身后传来赵毅的又一道命令:
“回压,左侧!”
陈曦鸢只得一边后退一边将笛子横在嘴边,乐曲声响起,与那粉色骷髅释放出的音调杂糅到一起,算是继续执行着牵制。
而谭文彬在粉色骷髅上方落下,趁着对方分神之际,五感成慑!
粉色骷髅发出一声尖叫,身上骨骼出现了大面积的龟裂。
后退中的陈曦鸢,将翠笛再次捏在手里,闪身向左,一笛子抽中那僵尸,将那僵尸抽得身形一滞。
随即,梁家姐妹跟上,梁丽将自己的匕首投掷而出,梁艳手中软剑接了一记横扫,匕首全部钉入了僵尸身体。
姐妹俩各自腾出一只手,贴在一起,掐印。
匕首上绽放出光泽,其上贴着的道家正法符篆被激发,僵尸身前当即出现连环炸响,尸气不断外溢。
两伙人加入战场,一开始的混乱期结束后,谭文彬什么都没说,赵毅也什么都没问,总之,就是自然而然地,赵毅接管了队伍的指挥权。
除了陈曦鸢外,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
就是陈曦鸢,在看见润生、谭文彬与林书友都开始听从赵毅的指挥后,她就算对赵毅再有意见,也开始按照他的指令去战斗。
打起来的效果还真的很好,这种乱战,哪一方打得更有章法不仅更有利,而且更省力。
陈曦鸢也终于明白,被谭文彬一直挂在嘴边的“前外队”到底是个什么含义。
这个词的关键不在前两个字,而在于“队长”的“队”,因为某些时刻,在小弟弟不在时,外队是真能拿来当队长用。
陈曦鸢也不得不承认,赵毅真的是很有能力,能将如此复杂的局面梳理得很是清晰。
赵毅心里其实也有着相似的感觉。
他妈的,姓李的手下配置是越来越离谱了啊!
博物馆那次双方装模作样打了一场,那只是小试牛刀,谁都没当真,可那时自己就发现润生三人的实力明显有了质的变化。
这会儿真拼命时,显露得就更多了,很多技巧性与复杂性的东西,他们自己也能处理起来,像是在家已经练过很多遍似的。
尤其是在陈曦鸢也听从自己指挥后,这种感觉当真是爆表。
怪不得姓李的当初一定要救她,而且将她一直留在身边,不惜忍受着她的叽叽喳喳。
陈家女,是真的强啊。
赵毅将两队人划分为三个战斗方向,以应对不同的威胁,唯有陈曦鸢,可以不断来回地穿插于各个方向进行支援,而且她每次出手都不是打辅助,是主力。
只要她将域展开,甭管是怎样邪门的邪祟,她都可以进行克制。
赵毅真的很庆幸,陈家女早就点灯自己走江了。
要是没有,被姓李的遇到,再将她收了拜自己为龙王,那其他走江团队,还怎么跟姓李的那边玩?
别的龙王门庭,不,哪怕是江湖上稍微觉得自己有点头面的势力,都不会允许自家传承者去拜别人走江,但龙王陈还真不一定……最重要的是,这位陈姑娘,还真可能被骗上别人的船。
厮杀还在继续,若是单独一尊或者两尊邪祟,那么将它们击倒后,如若无法及时杀死,那就可以寻找封印或其它方法,交予岁月镇杀。
可眼下的邪祟数目实在是太多了,它们彼此也有呼应,毕竟被虞家封印这么久,可不想再被封回去,故而战斗时谁那里被压制了,周围其它邪祟还会主动冲过来解围。
再者,这批邪祟里,还有几尊实力很强的或者叫实力保留得比较多的,得亏那几位老家伙不惜代价地顶上去了,要不然他们这些年轻人还真撑不住防线。
因此,虽说眼下局面看似还稳定,但长远看,论消耗,大家还真耗不过这帮嚼不碎扯不烂的玩意儿。
并且,消耗最大的还不是气力与状态,而是精神。
如果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打这一场只是不愿意二次点灯认输的话,那面对这种牛皮糖似地打法,很容易就让人感到绝望,甚至会在心里升出一种还不如干脆早点死了求个痛快或问心无愧的想法。
赵毅发现,其他走江团队现在基本都是这个心态。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他们,赵毅觉得自己也会如此,这也是他一从地下冲出来,就忙着目光搜索姓李的原因。
你得知道你的抵抗是有意义的,那你才能抱着希望,继续想办法支撑下去,没这个盼头,所谓的坚持与大义,都会显得很苍白无力。
“诸位,都打起精神来,天无绝人之路,相信我,江水不会安排必死之局给我们的,我坚信,只要我们能继续支撑下去,局面,必然会发生变化!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赵毅,还没活够,这龙王之位,老子还要再争一争!
你们若是疲了、累了,那就下去吧。
少一个废物,老子在江面上还能落个清静,哈哈哈哈哈!
实话跟你们说吧,从九江相识再一路到洛阳,我是真没半点瞧得上你们这帮世家子弟!
你们在老子眼里,算个屁!”
很低级的激将法,却又很有用。
最重要的是,在大家都内心麻木的时候,还有人能主动站出来喊出这样的话,你就不得不服,此人的心境,在自己之上。
虽然这不是最终结果,却也意味着自己已经落于人后。
这帮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又怎么可能甘心服气?
没人愤怒,反而大家都笑了。
陶竹明:“赵兄,我早就说过,你装得好累,今日才算是彻底见识了江湖上‘九江赵毅’的风采。
可惜我家门太大,也太重,没办法学赵兄你鼓捣自家门庭,哈哈!”
令五行:“今日我自认低赵兄一头,但未到最后,胜负犹未可知!”
书生:“这一浪若是能活下来,我请你吃烤肉,我杀了个不知道谁家的老东西,吃不下,腌了不少。”
光头汉子:“肥肉多不?”
书生:“干巴巴的,皮包骨头,没什么油脂!”
光头汉子:“那就不是我老叔,留我一口肉!”
徐默凡:“赵兄,我手里的枪,现在听你调派!”
陶竹明:“赵兄,一起!”
令五行:“赵兄,受累!”
书生:“随大流喽。”
光头汉子:“赵兄,先派人来救我一下!”
指挥的规模,越来越大,赵毅忙得身形不停在各处穿梭,一边要熟悉他们各自的战法与实力,一边还得进行新的调派。
忙碌,却又无比充实。
最重要的是,当大家精神头都起来后,这种合力而击,竟然将局面给硬生生翻了过去,甚至还能有余力去支援一下前头的那些老家伙。
陶万里:“失算了,当时真该多琢磨琢磨误杀掉这赵毅的。”
令竹行:“没错,此子已有草莽化蛟成龙之形。”
陶万里:“错过错过啊。”
令竹行:“是他似乎根本没往宅子深处去,我们也碰不到。”
俩龙王家出来的老家伙,一边毫不留情地动手攻击身前强大的邪祟,一边还不忘继续自己的“蝇营狗苟”。
反正都一把年纪了,这性子是改不过来了。
而且,家里派他们俩过来,本就是因为他们俩这性子,想着能在这一遭里,发挥出功效。
他们对话时,也没避着人,声音洪亮。
此时倒也算是给年轻人们添了一把火,更是一种对赵毅的认可。
徐锋芝:“龙王令下,群贤毕至,镇压江湖,自当如是!”
一道道夸赞之声传入赵毅耳中,赵毅心里很受用,却又有点小小的羞愧。
他清楚,自己的乐观洒脱,全是建立在对姓李的信任基础上。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自己替姓李的出名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多一次也无所谓。
这时,徐锋芝已经几乎燃尽,他在最后一枪刺出后,身形一阵摇晃。
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后,准备收割他的性命。
早就有所预料的赵毅,提前将陈曦鸢派了过去。
一根翠笛,搅散了黑影。
而徐锋芝,已经将长枪举起,打算在最后时刻将长枪穿透己身,再连带着洞穿身后的邪祟。
陈曦鸢来救他,反而让他感受到了一抹遗憾。
这死法,他觉得挺美的。
陈曦鸢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向后拉拽。
“陈姑娘,老朽已活不了几日了,不如让老朽再尽最后一点力。”
“半日之内,就能看到否极泰来。”
徐锋芝被甩了出去,身形落在了虞家大门的台阶上,已战至油尽灯枯的他,只得坐下,喃喃道:
“如今的江湖,若是能再出一位陈家龙王,也算是对当下风气的一种荡涤。”
陈家要么不出龙王,一出就碾压一个时代,徐锋芝在陈曦鸢身上看见了历史上那三位陈家龙王的风采。
眼下这江湖,真的是乱糟糟的。
徐锋芝之所以来这里,真和自家子弟在这里走江没关系,事实上,他以往一直在闭关,也不过问家族子弟走江的事,他是纯粹听从号召前来。
来了之后,才发现这次聚集的人这么少,人少……才好分虞家的底蕴。
倘若正儿八经,来的人多些,各家真的愿意出点血,以及先前天黑时少点内斗破事,这局面,真不至于最后糜烂成这样。
头戴一枝花的老婆婆也萎靡了下来,一掌没能将眼前的邪祟拍飞,待那邪祟伸展出触须时,老婆婆叹了口气。
翠笛再次出现,先将触须缠绕,而后奋力一搅,将那邪祟逼得一震。
陈曦鸢像先前那般,抓着老婆婆的肩膀,将她向后拉去,等到进入安全距离后,也是向后一甩。
“噗通!”
“哎哟!”
老婆婆摔在了台阶上,先前厮杀只是透支了潜力,这会儿真没力气了,直接摔了个头破血流。
徐锋芝:“没事吧?”
余仙姑:“你都不晓得接我一下。”
徐锋芝:“我也没劲了,接你就会被你砸死,你死沉得很。”
余仙姑:“放你娘的屁!”
有年轻人可以指挥后,赵毅开始专门安排陈曦鸢去营救回那些脱力的老家伙。
赵毅其实也不大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老家伙一上去就用的燃命的打法,就算救回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大概,是因为他清楚,这局面,肯定能翻回来,他想让他们留着那口气,看到这一场浩劫的消弭。
比起姓李的,赵毅更懂这江湖的恶心,那些离去的老东西无所谓了,可愿意留下来的老前辈,当真称得上这座江湖的瑰宝。
甚至,他自己也逐渐变化了态度,要知道他先前之所以一头闷扎进战局,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宝贝疙瘩陈靖。
现在的陈靖完全不听指挥,就在邪祟群里疯狂乱窜、撕咬,多次险象环生。
可他却没有命令陈曦鸢或者其它团队去进行照应。
他是点燃这场氛围的人,同时也在被这氛围所改变。
如若阿靖真折在这里了,那这就是阿靖的命,也是我赵毅的命!
赵毅:“老家伙们老了,打不动了,该我们顶上了!”
这一声呼喊之下,年轻人们立刻爆发出了更多的潜力。
甚至不少,还在这场厮杀中,直接境界或者认知精进的。
都是江水拍打下顽强活下来的主儿,就没一个简单的,再加上年轻,最不缺的就是潜力以及奇迹。
徐锋芝身边除了余仙姑外,又坐着好几个老家伙,都是被陈曦鸢一个一个抛回来的。
余仙姑开口道:“这九江赵毅,擅长蛊惑人心。”
徐锋芝:“蛊惑人心乃小道,能捏合人心,方为大道。”
当陈曦鸢在救另一个老人时,一杆镰刀忽然自陈曦鸢身后劈砍而出,陈曦鸢的域在这镰刀之下竟然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变形。
她累了,也是猝不及防。
乱战中不停穿梭,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尤其是这尊邪祟,先前一直隐藏着,并未出手。
可这第一击,就要命。
陶竹明胸口的一枚方印碎裂,伸手指向陈曦鸢所在方向。
一道新的屏障,出现在陈曦鸢身后。
镰刀切开了陈曦鸢的域,却被这道屏障所阻挡。
陈曦鸢带着身前的老人,快速后撤,脱离危险。
“噗!”
陶竹明本人吐出一大口鲜血,胸口开裂,一根根肋骨崩断。
不过他依旧对着身前正在应对的邪祟,发出一击,将其击退,
喊道:
“陈姑娘,陶某欠你的一命,还了!”
这里,指的是博物馆那次围杀。
令五行对着前头还在战斗的自家长辈喊道:
“爷叔,我那份你帮我还一下!”
令竹行怒骂道:“滚!”
陶万里:“陈家丫头,我们也快没力气了,你记得待会儿拉一把!”
令竹行:“就是就是,可别忘了,咱三家可是世交!”
陈曦鸢没理会他们,外面的老人除了最能打的这俩,其余的都被陈曦鸢营救了回去,她本人也没入其它战局中,一边帮忙一边喘息恢复。
底蕴这种东西,只有在关键时候才能显现。
原本,由一众老家伙们应付的最强的那些邪祟,在其他老家伙们下场后,大家居然发现,陶万里和令竹行这俩老头……依旧能应付!
此刻,坐在台阶上的一众老头老太们,神色纷纷有些难看。
徐锋芝更是气得吹起了胡子:
“这俩货先前,居然还在留力!”
骂归骂,不满归不满,可你却依旧不得不佩服这俩老东西的实力,最可怕的是,即使如此,即使到现在,他们俩依旧没显露出什么疲态。
而且,依旧是一边战斗一边还能扯闲篇,惋惜哪个年轻人先前天黑时没趁机弄死,以后得成为自家小辈追逐龙王时的大患。
龙王家出身的年轻人,普遍对此有较为清晰的认知,非龙王门庭出身的年轻人,则对龙王家的强力有了新的认知。
什么江湖名门势力,什么顶尖门派,什么不逊龙王门庭,不是正统龙王家的,真就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不过,最好奇的,还是谭文彬与林书友,没办法,谁叫自家能匹配上的那位,压根就没见过他正经出过手,整天不是在种地就是在拉货。
赵毅的感触才最深,毕竟,他曾经有机会可以试一试秦叔的深浅。
现在看看前面这两个的恐怖表现,真是庆幸当初自己早早主动地三刀六洞,向秦叔展示出自己的深浅。
陶万里:“我再问一遍,到底是你们谁,把明秋水给弄死了!”
令竹行:“明家那个老婆娘要是在,我们三个能更轻松,现在真是累死了。”
无人应答。
不过,大家伙心里也都不禁泛起了嘀咕,陶万里与令竹行已如此可怕,那么同为龙王家的那位明秋水,真的是自己年轻一辈能弄死的。
赵毅等了一会儿,确认无人认领后,他马上知道是谁弄死的了。
姓李的最擅长的,就是悄无声息间给人毁尸灭迹,那既然是姓李的弄的,就等于是自己弄的。
赵毅马上喊道:
“唉,要怪只能怪明前辈想搞我。”
陶万里:“好家伙,小子,你有种!”
令竹行:“行,你大大方方承认了,只要你还在江上,那明家就不敢动你!”
谭文彬、林书友和润生对此早已习惯。
陈曦鸢则抽空瞥了一眼赵毅:这人,真不要脸!
书生从自己背篓里甩出一节肉干,甩向了润生。
“小生是装邪,兄弟你是真的邪!”
润生毫不顾忌地换气间隙,咬了一大口这肉干,眼睛当即一亮,问道:
“还有么?”
书生:“有的是,我家厨房里熏了不少,若我们这一浪能活下来,管够!”
润生:“好!”
令五行焦急道:“陈姑娘你再向前冲一冲犯个险吧,我想救你一次。”
陈曦鸢:“白痴。”
令五行:“……”
原本,局面虽然艰难,可氛围良好。
可这种状态,被忽然传来了炸裂之声给打破了。
“砰!”“砰!”“砰!”
龙王石碑全部碎裂。
后方,一大群数目更多的邪祟,正向这里汹涌而来。
陶万里:“得,栽了。”
令竹行:“唉,预料之中。”
第一批因虞天南的石碑缺位率先冲出来的邪祟,不是不能挡,可你挡下了又有什么意义,后头还有更多。
俩老家伙先前之所以扭扭捏捏,不太愿意出手,就是因为觉得出手换来的除了老夫聊发少年狂外,于结果无异。
并且,这第一批邪祟也是深受这帮堵门人之苦,它们虽然很难被杀死,可一次次被击倒重创,不仅加剧了它们的状态流失,更是让它们承受了一轮又一轮的痛苦。
因此,在感知到身后大众邪祟来临后,第一批邪祟开始本能地改变战术,不以冲门为主,而是开始纠缠。
它们,不希望这批人,能有机会撤离。
坐在后头台阶上的老人们,纷纷沉默了。
没机会了,这下子,如此数目庞大的邪祟,是真的连一轮冲击都拦不住了。
年轻人里,这一刻,连赵毅都产生了动摇。
姓李的,我信你的能力,但时间好像来不及了。
徐默凡:“正好刚刚新感悟出一枪,死前可以一试,请叔公点评!”
徐锋芝脸上当即浮现出笑意,抚摸自己的白须:
“可!”
随即,徐锋芝的目光,又落在了润生身上。
也就是一开始在那蛆海里,他从润生身上看见了《秦氏观蛟法》。
但接下来,润生每次使用时,那个赵毅,都会帮其遮掩。
徐锋芝不理解,都要到最后生死时刻了,还需要遮掩么?
而且,秦家人,居然会拜龙王陈家的走江?
数目庞大的邪祟,来临。
陶万里右手指着天,左手指着地,发出一声大喝,身上血雾飘散。
“轰!”
一记大印,似云海下垂,轰然而至。
令竹行扯下自己破损的衣服,向前一甩,口中念咒,一阵地面上的电闪雷鸣,炸出可怕的动静。
本该是极为可怕的招式,可现在看起来,依旧是杯水车薪。
陶万里:“各自寻个死法吧。”
令竹行:“嗯,死得体面点。”
令五行:“陈姑娘死我后面,我先还个命。”
赵毅身上黑蛟之皮散开,其先前只顾着指挥,并未全身心地投入战斗,这一刻的他,四周一片漆黑。
姓李的,这是老子新琢磨出来的术法,本想让你开开眼的,可惜,你要没眼福了!
所有人,都准备拿出自己新感悟的或者以前并不完善的绝招,求一个死前没有遗憾。
不过,就在这时,一声犬吠,呼啸于天地。
“汪!”
紧接着,一尊体格庞大的白色大狗,砸落于这片邪祟之间。
它一边撕咬着周围的邪祟,一边打出一道道佛光,专克阴邪之物。
一时间,因它的及时出现,竟然让整个邪祟浪潮为之一滞。
陶万里:“这难道是……”
令竹行:“谛听。”
陶万里:“它没陪着菩萨蹲地狱?”
令竹行:“它居然反虞家妖兽帮我们?”
刚将黑蛟之皮张开,营造出极为高光场面的赵毅,只觉得眼皮一阵抽抽。
他是知道内情的,而且看那大白狗两种颜色不同的眼睛,他立刻就能猜出,真正控制这具谛听身体的,是那条老狗。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老狗反水了?
不是,你都站在我们这一边了,那我们这一浪跑过来的敌人,又他妈的到底是谁?
陈曦鸢与谭文彬他们,则显得平静许多。
因为他们曾目睹过小远哥直接称呼老狗为“蠢狗”。
既然是蠢狗,被小远哥指派来堵门,似乎……也能理解。
这时,谛听忽然回头向后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了上方周围一片漆黑,如同一只硕大黑蝴蝶的赵毅。
黄色的右眼,当即一红,连带着下体处,传来一阵剧痛。
无穷的恨意,陡然出现,没有记忆,只有一种幻肢痛的本能。
赵毅:不好,老狗记仇!
谛听张开嘴,一声咆哮发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金光,直接砸在了赵毅身上。
“噗!”
赵毅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倒飞出去,得亏他最后强行更改了一点方向,要不然后方台阶上坐着的一众老人,得被他砸死不少。
陶万里:“不是我们这边的。”
令竹行:“它到底要帮谁?”
谛听按压住内心想要扑过去将赵毅撕碎的强烈冲动。
主人,就快要苏醒了。
主人苏醒之际,若是看见自己正在攻击守门一方,那主人必然第一招就灭杀自己。
这不行,不行,自己必须站在邪祟的对立面,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多看主人几眼。
这一刻,对主人的忠诚,压过了来自狗懒子的仇怨。
谛听开始继续在邪祟群里冲撞、撕咬、轰击。
不一会儿,它身上也出现了大量伤口。
即使是它,面对此等局面,亦是力不从心。
毕竟,现在的它,只是借用谛听这还未完全恢复好的身体,根本无法发挥出昔日追随主人镇压江湖的真正实力。
可即使如此,打着打着,虽然伤势与疼痛感接踵而至,它心里却意外感受到了一股安宁。
仿佛,这才是自己最适应的生活,向那一尊尊邪祟,亮出自己的獠牙,拍下自己的利爪。
无论何时,无论面对谁,自己都不会畏惧,因为它清楚,自己的主人很快就会出现。
这次……也不例外。
但信念上的坚持,无法改变现实中的局面,伴随着谛听伤势加剧,先前被它截留的邪祟,不断绕过它,向着大门重新发起了冲锋。
陶万里拍开自己胸口,祭出血印,轰了出去。
令竹行从自己眉心抽出一条鞭子,最后一扫。
徐默凡刺出自己新感悟的一枪;书生点燃了那本自己最爱的书;光头男子轰出令自己身体龟裂的一拳。
所有人,都将自己最后的压箱底手段使出。
将前方的邪祟浪潮,阻挡了一瞬,也就只有这一瞬了。
陶万里与令竹行身形坠落,陈曦鸢出现在他俩身侧,抓着他俩肩膀,向后退去。
陶万里:“陈姑娘,真没必要救了。”
令竹行:“不过晚死一会会儿罢了。”
陈曦鸢将俩老头向后一丢,同时左手从陶万里身上拽下一块方印,右手从令竹行腰间扯下一根雷鞭。
陈姑娘不是要救这俩老东西,而是怕他俩掉进邪祟潮里,连身上的宝贝都丢没了。
自己的小弟弟,可是穷得很。
俩老头自是察觉到陈曦鸢的这个动作,他们不理解都这时候了,要宝贝有啥用。
不过,也无所谓了。
陶万里:“送你了。”
令竹行:“拿去。”
“吼!吼!吼!吼!”
这时,一声声咆哮从地下发出,紧接着,一头头凶兽撞破地面,来到上方,然后毫不犹豫地冲杀向这些邪祟。
原本将要覆灭众人的邪祟浪潮,再一次被拦截了下去。
大家都是油尽灯枯了,能保持站姿的都不算多,大部分都躺在地上,感受着一日多次的劫后余生。
陶万里:“我怎么觉得,希望来了?”
令竹行:“东西还能拿回来么?”
陶竹明:“这是昔日虞家龙王的伴生妖兽!”
书生:“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令五行:“废话,它们死了啊!”
书生:“你死了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令五行:“你的意思是,还有一个走江团队出手了?”
陶竹明:“呵,如果真有一个走江者,一直躲在暗处,那……”
书生:“本就该如此,如若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守门,那这一浪的转机,又该由谁来推动?”
令五行:“那我们,岂不是成了他的陪衬?”
书生:“我们,靠他活命,不过,我们也算帮他完成了这一浪。”
陶竹明:“我们守门,可不是为了他。”
令五行:“这个功劳,我可不要。”
他们更愿意认为,自己守门的意义,是让外面的普通人,少受了一轮戕害。
书生:“唉,我是真想见见他。”
陶竹明:“是他,不想见我们。”
一众凶兽的出现,将邪祟浪潮压退了回去。
重伤之下的谛听,感受着一头头凶兽从自己身边冲击而过。
虽然它们目光浑浊,明显是一种凶邪状态,不是当年真正的它们,但它们依旧在恪守着当年与自己主人为镇压江湖所立下的誓言,践行着自己的使命。
谛听记得,当初自己也曾跟着主人,前去瞻仰过地下的妖兽之墓。
主人笑着对它说:“元宝啊,以后你也会葬在这里,你脖子上的银元,会和我的牌位一起,供奉在我虞家祠堂里。”
此时,谛听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在这些凶兽面前,他是最清醒的。
但现在,他又是最畏惧、最不安的。
尤其是,它们并未攻击自己,明显是把自己当作了“同类”。
可是,自己,真的是它们的同类么?
原本,自己应该是的啊。
这一刻,谛听心里,产生了一种后悔的情绪。
地面上太乱,情况太复杂,李追远没上去。
若是此时李追远看见谛听的状况,会一眼看出来,老狗不是忏悔了、认为自己做错了。
老狗是害怕了。
因为老狗清楚,自己的主人即将苏醒,所以老狗逐渐切换回那个主人面前的小元宝状态。
若是做错了事,会被主人责罚。
老狗,一直沉浸在自己与主人过去的回忆中,像是进行着一场单方面的情景游戏。
陶万里:“谁弄的,这种手笔?”
令竹行:“你觉得是哪家娃娃?”
陶万里:“要真是哪家娃娃,我们岂不是得呕死?”
令竹行:“没趁天黑把他拍死,那是真亏。”
陶万里:“此子不可留。”
令竹行:“此子已成气候,小心,是我等不可被留。”
将龙王的伴生妖兽们,集体转化为凶兽,可怕的不仅是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更是生冷不忌的行为方式。
如果背后推动者,真的是一个正在走江的年轻人,那他一旦走到最后,对整个江湖而言,都会是一场梦魇。
这招,赵毅熟啊。
虽然被谛听吼出了内伤,但赵毅还是马上爬了起来,擦去嘴角血渍,喊道:
“反败为胜,在此一举,诸位,我们再冲一把!”
陶万里:“这些凶兽不复当年实力,也撑不了太久。”
令竹行:“此局若想开解,除非虞家龙王复生。”
赵毅毫不气馁道:“一切皆有可能。”
陶万里:“赵小子,你是如何做到一直信心满满的?”
赵毅:“我祖宗!”
令竹行点头苦笑道:“若是赵家龙王今日复生,此劫立消。”
“嗡!”
一道雄浑到仿佛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气息,自虞家祖宅正中心处,向上升腾。
天空中,出现了一圈蓝色的雨幕,演绎着万千变化,每一颗雨珠里,蕴含着岁月的沧桑。
在场所有人,有老的有年轻的,就是没有见识差的。
江湖主流势力的本诀,就算不熟悉,至少也曾见识一二。
令竹行:“这是赵氏本诀演绎?”
陶万里:“不够兄弟,偷偷去给嘴开光居然不叫我。”
徐锋芝:“这是赵氏本诀,没错!”
余仙姑:“这是龙王气息!”
很多人的目光,在此刻都聚焦向赵毅。
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疑惑:赵家龙王的气息,为何会出现在虞家祖宅?
陶竹明:“赵兄,是深藏不露的深藏不露。”
令五行:“至少在这一浪里,令某,是真的服气了。”
赵毅无法解释。
因为他刚刚说的祖宗,不是这个祖宗。
他现在也疑惑,因为好像,自家祖宗,真的要出现了。
那股属于龙王的气息,正在越来越强烈。
这与强力与否无关,而是一切涉及龙王的事与物,都单独受天道眷顾,历代龙王,都可以认为是天道意志在人间的执行者。
但很快,天空中的雨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龙王气息,它自出现后,就以可怕的速度飙升。
直至,整个虞家祖宅,都因他的意志再次降临,出现了震颤。
所有的邪祟,在此刻都显露出了惊恐,它们都是昔日虞家龙王的手下败将,更是龙王的囚徒,现如今,虞家龙王的气息再次降临,怎能不让它们惊骇?
它们开始疯狂地逃窜。
但那些本已疲敝伤痕累累的凶兽们,却受此激励,身体内的某些东西仿佛在此时得到激发,散发出更为凶狠的戾气,以更凶猛的姿态,去和这些邪祟们厮杀。
这其中,表现得最狠也是最投入的,就是谛听!
天空中下起了雨,雨水,黑色泛着红。
压抑与绝望的氛围,弥漫在整个虞家祖宅上空。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内心沉甸甸的感觉,似有一种情绪,充斥着胸口,却又不能发泄,更无法发泄。
虞家大门处,原本躺着的人,无论身上伤势多重,都爬了起来,坐着的人,也互相搀扶着站起身。
虞家祠堂议事厅。
四周的鲜血,在顷刻间快速回收,涌入虞地北的体内,气息的凝聚,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虞地北眼眶处,再次溢出鲜血。
只是这次,流得很缓很慢,鲜血的色泽也很浅很淡。
虞地北……站起身。
伴随着这个动作,他眉心处那数之不尽的封印,如碎纸花般飘落。
老狗说过,它的主人只要愿意睁眼,这些封印根本拦不住。
事实是,哪怕它的主人不去睁眼,这些封印,也毫无意义。
虞地北迈步,走出议事厅,经过供桌处时,身形微微一顿。
供桌上,历代虞家龙王的牌位,全部裂成两半,上面的灵,荡然无存。
虞地北继续前进,供桌下方黑色箱子上放着的“虞天南牌位”,于悄无声息间,化作了齑粉,无风自散。
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很轻,可这韵律,却像是踩在当下整个虞家祖宅内,所有人与妖邪的胸口。
他走出了虞家祠堂。
虽然这里是虞家正中央,距离大门处还很远,但当他出现时,这里的所有存在,都清楚感知到,他来了。
虞地北的眼睛,仍旧没有睁开。
可到了某种层次后,就算不用眼睛看,也能感知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虞地北并不是虞天南。
但现在,无论是梦境还是身体亦或者是那一口龙王之气,已经成功地将虞天南模拟了出来。
诚然,虞天南永远不会复活。
可眼下,就是虞天南复活后,再次回到虞家的感受。
如若虞家是败落于江湖势力间的争斗,中断于强大邪祟的入侵,亦或者是举家赴大义,那虞家,没了也就没了。
世上,没有不散之筵席,身为龙王,也往往对这种事看得很淡。
然而,虞家本该能好好的。
从广义上来说,虞家的灾祸,起源于自己于生命最后一刻,镇压那尊邪祟的失败。
可就算如此,那被自己重创的邪祟,也断然无法来到虞家报复,即使是巅峰期的那尊邪祟,也不敢大张旗鼓地侵犯一座底蕴深厚的龙王门庭。
无法自欺欺人,归根究底,是自己那一日没有遵照传统,是自己那一刻的心软,最终让虞家,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是他,虞天南的错。
脖子仰起,黑红色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庞,却无法冲走他脸上的血泪。
甚至,自己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耳畔,响起的是一代代虞家人绝望的哭泣与呐喊,是翻浆的猪圈,是石床上的魂钉,是一头头猪猡,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是不知道多少人,自出生至死亡,都未曾真正意识到过,自己居然是个人,甚至连“人”是一种什么东西,都不了解。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静止。
先前厮杀的战场,此刻无论是邪祟还是凶兽,全都不再动手。
仿佛当他出现时,结果,就已注定。
他现在是还没动。
当他动时,一切就都会恢复。
但有一方,会陷入自己都清楚毫无意义地歇斯底里。
这还不是一位真正的龙王,但当他流露出龙王的气息时,就足以让这里静默。
谛听跪伏在了地上,伤痕累累的身躯,早就看不见白色,全是鲜血与邪祟身上的脓液,它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发出一声声呜咽。
以往,无论它犯了什么错,它都清楚,在被责罚过后,主人都会抚摸自己的头,对自己说一声:
“元宝,下次要乖。”
可是这次,老狗清楚,主人不会原谅自己,而且,也没有所谓的下次了。
虞地北可以让这个梦醒来,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他也清楚,自己并未复活。
死亡,是最好的解脱与回避。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即使是一场梦,在这梦里,他依旧是龙王。
而眼下,在自己身前,还有这么多邪祟。
它们离开了封印之地,它们要冲出虞家,它们要去为祸人间。
虞地北再次迈开了步子,抬起自己的右脚。
当这一脚落地时,虞地北的身影,就从祠堂前的广场上,出现在了邪祟浪潮的正中央。
虞家正门的台阶上,陶万里与令竹行,领着一众老人,集体向龙王行礼。
行的是拜礼,俯身,朝拜;不是门礼,因为龙王不属于个人,不属于哪一家哪一派,而是属于整座江湖,乃至整个人间。
在龙王面前,他们这群人,也没有草莽、门派、家族之分,即使是龙王门庭出身的人,依旧自动归纳为普通一员。
秦家与柳家历史上都出过很多龙王,柳玉梅曾指着供桌上秦柳两家的牌位,笑着说这里几乎每个牌位的主人,手上都沾过对方家人的血。
两家龙王出得越多,那世仇,也就积得越深。
可到头来,秦家小少爷依旧能肆无忌惮地追求柳家大小姐,而柳家大小姐最终也能穿着嫁衣,嫁入秦家成为少奶奶。
世仇归世仇,可哪怕对家的那一代龙王,亲手杀了本家的走江者,只要他成就了龙王之位,龙王令之下,本家也必然立刻遵从,追随新龙王镇压江湖邪祟、消弭人间浩劫。
因此,当年秦家与柳家的联姻,两家内部的压力与排斥,反而没有整座江湖势力格局惊恐之下的惶恐动荡大。
这就是一代代龙王,坚持奉行下来的口碑,是传承,是使命,亦是枷锁。
对于现场年轻一代的人来说,虽然他们如今的宏愿就是走江竞争,成为龙王,但这也是他们生平第一次见到龙王。
光是这一步之下,直接现身于邪祟中央,使无数邪祟静默,这宛若定格的画面,就已让他们心神震撼。
一种幸运感,自心底油然而生,哪怕这一浪里,他们什么机缘都没得到,什么感悟都没获得,但只是眼前这一瞥,就已是一场巨大的机缘!
还有大量的点灯者,没有进到这一浪,而他们,已目睹过龙王的风采,那接下来,再逆流而上时,无论遇到何等险阻,他们都有一个可以让他们咬紧牙关死不放弃的坚定执着。
“拜见龙王!”
“拜见龙王!”
陈曦鸢、谭文彬等人,也都拜了下去。
即使他们是这里少数知晓,这位龙王是如何“诞生”的,但此刻虞地北身上散发的气息,却仍旧让他们无条件地臣服。
谭文彬更是理解了,为何龙王令之下,江湖豪杰会立刻追随而去、前仆后继。
因为,真正的龙王,只需往那里一站,就算是自私自利者、胆小怯懦者,也会立刻有了自信,有了底气,更有了视死如归的坦荡。
地下。
李追远手里拿着一罐健力宝,坐在一块碎石头上。
少年没有行礼拜见。
不是因为这位龙王是他“制造”出来的,而是因为少年清楚,此时的拜见以及那一声声龙王,就像是刮向“虞天南”胸口的刀。
黑色泛红的雨水,顺着地缝滴落,打在了自己手中的健力宝上。
甜得腻人的饮料,哪怕就只混进去了一滴,喝起来,也是苦涩得让人舌头发麻。
可这,却不及“虞天南”当下情绪的万一。
少年是不怕吃苦,但没有主动吃苦的习惯。
所以,他把手里已经变了味的健力宝,全部倒在了地上。
再伸手去包里拿时,却发现,没有了。
少年垂着手,往那里一坐。
他心里,也苦了。
所有凶兽,哪怕完全没有生前的记忆,可依旧按照本能,向虞地北所在的方向,跪伏下来,且纷纷将下颚,抵在了地面,表示臣服。
蜷缩在那里的老狗,苦苦寻觅着主人的目光,当它捕捉到时,却发现主人并未睁开眼。
它怔住了。
它一切所求,只是为了能再次与主人目光交汇。
但它为了实现这一夙愿,代价是给了主人一个无法睁眼去目睹的“世界”。
虞地北张开口,说道:
“滚回去。”
没有过多的语气,很平静。
可这声音,却似头顶响起天雷,又在每尊邪祟的意识深处激荡。
这里虽然不是当年的虞家了。
可这些邪祟,却都是当年历代虞家龙王亲手提回来镇压的。
它们或许敢化作各种各样的诅咒、恫吓,去针对一个虞家的孩子,却不敢堂堂正正地,再看虞家龙王一眼。
不是因为他龙王的身份,才拥有这份威严,而是一代代坐上龙王之位的人,赋予了这一称号宛若自带的神圣。
一句简单的“滚回去”,邪祟群体里,几乎九成的邪祟,全部都开始转身,向后移动。
台阶上的老人们,激动得嘴唇在颤抖。
徐锋芝:“龙王之威……龙王之威……”
在他们眼里,嚣张凶狠的邪祟,在龙王面前,却如同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杂物。
它们巅峰时,尚且不是龙王的对手,又何况是眼下,受尽镇磨之后。
先前,邪祟如惊涛骇浪汹涌而来,眼下又如退潮般安静退去。
回到自己的坑洞,回到自己的封印之地。
至于还有那些剩下的,不愿意回去的……
虞地北抬起脚,将脚向前迈出的刹那间,虞地北出现在一个又一个邪祟身边。
不发一言,不说一语,都看不见有动手的痕迹,他只是在这尊邪祟旁边出现,这邪祟就随即化作了尘埃。
有些当年无法杀死的邪祟,经过岁月镇杀后,现在可以料理了,有些则依旧很难杀死,却会被一举击碎成最原始的状态。
原地,有无法磨灭的碎片,有依旧保留颜色的残念,有还是顽强跳动的肉瘤,甚至还有那无论踩灭多少次依旧会倔强分裂的肉蛆……
可它们,都不复嚣张气焰,虽然依旧杀不死,但想要恢复到能够引发威胁的程度,还需不知多少岁月。
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渐渐滂沱。
地下的李追远,看着身前地缝边缘挂落下来的雨帘。
这雨,原本就是黑红色的,因此,没有亲手操作龙王苏醒之事的人,无法分辨出来,这雨水里的浓度,已经超标了。
这意味着,龙王,在流血。
虞地北,终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虞天南。
虽然他现在无比强大,俨然就是龙王的化身,但他无法匹配与发挥出,龙王的真正实力。
以龙王之威,震慑邪祟自己返回,再以雷霆手段,将那一尊尊不愿回去又不敢反抗的邪祟湮灭。
虞地北的身体,已经严重超负荷了。
哪怕老狗为主人尽可能地挑选好了躯体以及提升这躯体的一切条件,依旧远远无法达到龙王所需的标准。
但龙王,是不能流血的。
因此,虞地北身上的鲜血,只能借着这雨水稀释遮掩。
终于,伴随着这种近乎单方面虐杀的压力,留下来的有些邪祟,彻底疯狂了,它们有的开始主动向虞地北发动攻击,有的则完全开始乱跑,还有一些心志坚定点的,比如那身穿袈裟的邪道,依旧保留着惯性,向大门冲去。
虞地北举起手。
虞家祖宅上方的岩壁,发出轰鸣。
李追远眼前的水帘里,红色,越发浓郁。
少年抬起头,目露明悟。
他终于知晓,为何虞家要将自家祖宅建造在这北邙山下了。
不是虞家人想像埋葬在这里的王侯权贵那般,梦想着成仙。
而是要借这里得天独厚的地脉,用做镇压邪祟的最后手段。
北邙震动,似有一条地龙,正在翻滚。
恐怖的轰鸣声,自远处开始席卷,那是虞家正门通往外界的方向。
陶万里与令竹行的双手,在此时开始发抖。
他们是从北邙山入口处,经过漫长的穿行,度过不知多少阵法、禁制,最终才来到了虞家祖宅正门前。
也就是说,虞家祖宅正门,距离离开北邙,回到现实,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且,他们来时为了省力,并未将阵法、禁制、机关等全部毁去,只是开辟出一个进入的路径,顺便给后续跟进者留下记号。
因此,出去的人,注定没办法走得快,得重新逆推这些障碍才能离开,这本没什么难度,只需要时间。
算算时间……那群先前选择“从长计议”与“告辞离开”的老家伙们,这会儿怕是也就刚离开半程。
即使是陶万里与令竹行,也没一丝可能在这地龙之威与那千尺之土下幸存。
这意味着,他们现在全部,都已经被活埋进了北邙山下!
龙王知道么?
龙王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
一道龙王令,靠的可不仅仅是龙王的仁慈,如若不遵从,那龙王会以实际行动告诉你,什么是代天行罚!
地龙垂落,横冲直撞,张开龙口,将四周的所有邪祟吞没搅碎,能镇杀的以及暂时还无法彻底杀死的,都被席卷了进去。
等周围全都清理干净后,地龙再次翱起,最终砸向那位于虞家祖宅正中央的虞家祠堂。
“轰隆隆!”
一座龙形高塔,高高矗立,每一节龙骨里,都分别镇压着各种邪祟。
虞家正门前方,刹那间,一片干净。
虞地北面朝身前向自己匍匐的凶兽,开口道:
“尔等……殉葬。”
所有凶兽身上的怨念,集体开始消散。
成为死倒,本身就是一种酷刑折磨。
此时的殉葬,对它们而言,其实是一种解脱。
凶兽们全部消失了,地上留下一汪腥臭的脓水。
谛听,在这里面泡着。
虞地北走向了谛听。
“主人……元宝……好想主人……呜呜……”
老狗盯着虞地北的眼睛,它想看一眼,就一眼,它的心愿就能得偿!
虞地北抬起脚,对着谛听的脑袋,踩了下去。
“砰!”
谛听脑袋炸裂,身体里,滚落出一只小黄狗。
“主人……我是元宝……主人……元宝错了……元宝错了……”
虞地北蹲了下来,抓着小黄狗的脑袋,将它提起。
雨水肆意地向这里冲刷,将小黄狗染成黑红。
小黄狗愣住了,除了李追远之外,它是现场第二个品出了主人鲜血的味道。
此时,主人的鲜血正以这种方式淋遍自己全身。
鲜血燃引,化作烈焰。
既灼汝身,也焚吾心。
“主人……元宝……”
小黄狗的身形逐渐化作虚无,一同被湮灭掉的,还有它的记忆以及它在这世间的所有痕迹。
老狗至死,都没能再见到自己主人“一眼”。
“叮当……”
那枚银元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虞地北将银元捡起,死死握在掌心。
下一刻,他的身形离开原地,出现在了那座刚刚由自己操控地龙建起来的高塔前,这里,亦是虞家祠堂原本的位置。
虞地北,跪了下来。
梦,该醒了。
但“虞天南”并未顺势让这梦结束。
自己犯下的错,自己造下的孽,他不会允许自己回避。
“虞天南”,睁开了眼眸。
下一刻,
双眼,血流如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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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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