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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火焰,在画像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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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曲、扭折、凹陷,发出阵阵细微的脆响。
此时无声似有声:
「莫挨老子。」
不过,考虑到大帝不是川渝人,而是河南人,可能是:
「白挨着我。」
但李追远只与大帝的影子说过话,大帝的影子口吻与翟老一模一样,普通话很标准。
总之,鄯都大帝的态度,清晰明确。
诚然,祸水东引、驱狼吞虎,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法。
以少年的能力与智慧,确实可以去做一下这方面的尝试。
但李追远并不打算这么做。
因为他清楚,这种尝试的最终结果,必然是毫无意义的失败。
那头大乌龟,它的眼里,只有自己。
人家不傻,它只是想杀一个人,而不是来掀起一场天灾浩劫。
它不会给予江湖势力或者其它势力介入的理由,它会有意识地规避和处理这一切。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不是形容,而是一种手段。
先前李追远主动叫赵毅带着他的人回九江去,也不是在玩欲擒故纵。
虽然.赵毅的确很吃这一套。
他在自己这里摸索到了规律:风浪越大鱼越贵。
但大乌龟,会清场的。
在它真正降临前,那些能感知到它存在的「无关人等」,要么通过预感心悸、要么通过掐算占卜,总之,必然会有各种方法,能提前预判到这里将发生的危机。
故而,李追远在此时哪怕骗术再高明,也没用。
就算李追远拼命搞串联,把太爷家地下室里的藏货搞大甩卖大放送,哄骗来一大帮有头有脸的江湖势力,到时候大部分也会做鸟兽散。
没散的留下来的那一小部分人,则会把你主动交出去,牺牲你一人,以平息那只大乌龟的怒火,庇护人间太平。
换言之,只有真正的「傻子」,才会愿意在这种局面下,站在自己身边甚至是前面,去抵抗它。
家里,确实有这样的人。
可越是这样的家里人,你反而越不舍得他们来为你牺牲。
画像烧完了。
李追远将供桌上的灰做了清理,看着上方空荡荡的挂壁:
「师父,下一幅新画,徒儿肯定要把你画得更英俊点,比如,把你脸上的胡子去掉。」
李追远走出道场,回到坝子上。
太爷今天没活儿,坐在客厅门口的板凳上,一边剥着花生一边看着电视。
电视里正在放着《西游记》,演到孙悟空被菩提老祖逐出师门:
「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若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湖孙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李追远扭过头,看向东屋。
东屋供桌上,密密麻麻摆满了牌位,却只供了两根蜡烛、几盘点心和一杯黄酒。
其实,蜡烛主要是因为懒得再往里扯个电灯泡,外加材料特殊,白天点着不仅能照明,还可做薰香以及起到驱蚊虫的效果,夜里入睡时,柳玉梅会把蜡烛熄掉。
至于那几盘点心和黄酒,是夜里柳玉梅有和牌位们聊天说话的习惯,与其说是给它们供奉的,
不如说是柳玉梅为自己准备的。
灵都没了,排场摆再大,终究也只是糊弄自己,要是不明白还好,可偏偏柳玉梅心里最是清楚李追远走进东屋,在供桌上取香,凑到烛焰上点燃;后退三步,双手执香置于额前,三拜;将香火稳稳插入香炉中后,再行尾礼。
有时候,柳奶奶心情不好时,就会喜欢对着这群牌位发骂,各种弯酸。
毕竟,倘若两家没有衰落,很多所谓的问题,就不会再是问题,甚至都不会发生。
而若是秦柳两家依旧是当年鼎盛时,家族里,怕是不知得有多少位秦叔和多少位刘姨,更何况,还有这一大桌的龙王之灵。
李追远去过九江赵氏的祠堂,一条龙造型的供桌,龙首处供奉着赵无恙的牌位;
龙王虞家的祠堂里,除了龙王牌位外,还有昔日龙王身边的伴生妖兽作陪,撑起了气派。
对龙王家而言,看牌位数量,就能看出底蕴差距了。
秦柳两家牌位现在是供奉在一起,就算两家分开,按照川渝那边的习惯,亲戚聚会午饭后得开个麻将房招待,秦柳两家得各自开好几间,要不然安排不下。
如若他们真的还在,那李追远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地就在家里住着,待着,甚至是有意识地故意躲着。
以秦柳两家的门风,他们绝不会将自家孩子交出去牺牲抵罪,尤其是交给一尊邪票。
先不提代价成本陡然提升之下,那只大乌龟还愿不愿意继续强行上岸。
反正,有一点可以确定。
当大乌龟从海底浮出时,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岸边已经站着一排排,正在等候「迎接」它的人。
在阴萌来到家里后,柳奶奶曾与自己聊过关于阴长生的事。
言语中,柳奶奶将龙王门庭置于鄯都之下。
但那是因为阴长生还活着,而历代龙王不求长生,视苟活为耻。
柳奶奶后又半开玩笑似的补了一句,说世间如他们这般的存在,一般也不愿与龙王门庭主动结死仇起冲突。
因为后者真的具备「子孙后代无穷匮也」的能力,隔一段时间出一位龙王,而那些位龙王若是以镇杀其为目标,就是座山,也能移走。
陈曦鸢的脑袋,从门框后探出,有些好奇地问道:
「小弟弟,是出什么事了么?
李追远:「没事。」
陈曦鸢:「肯定有事,小时候我就喜欢去祠堂里,跟列祖列宗告我爷爷的状。」
李追远:「你爷爷对你还不够好么。」
陈家老爷子,是把陈曦鸢当真正的掌上明珠,连走江累了那就赶紧二次点灯认输回家的话都能说出来。
陈曦鸢:「就是家里四婶和五婶吵架,四婶说五婶一直看她不顺眼,她近期身子不爽利,定是五婶在房里偷偷下术咒她。
然后我赶紧出来帮五婶证明说没有,五婶和五叔在房间里,只会不停地哭诉,说五叔心里没她,一直为当年没能娶到四嫂而心有遗憾,说五婶一直追问,他四嫂到底哪里好,她也能学。
爷爷气得叫我住口,还折了根柳条说要来打我。」
李追远:「你爷爷可真过分。」
陈曦鸢:「就是,明明我说完了后,四婶马上就不吵了嘛,五婶也洗清了冤屈。」
李追远:「你为这个家做了很大贡献,因为你,这个家少了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陈曦鸢:「对对对,所以爷爷把我胳膊打出了一条红印后,我就跑祠堂里跟列祖列宗告我爷爷的状了。」
李追远:「然后呢?」
陈曦鸢:「然后我爷爷跑祠堂里来时,摔了个跟头,酒葫芦裂开了,他珍藏的酒全挥发了个干净。」
这是真受宠,不仅爷爷奶奶宠,先祖们也宠,天道更宠。
李追远走出东屋。
陈曦鸢:「所以,忽然心血来潮进祠堂里祭拜,肯定是因为在外头受了委屈,想找列祖列宗来给你撑腰。」
李追远:「没有,就是手痒了。」
陈曦鸢:「真的?」
李追远:「嗯,真的。」
陈曦鸢伸手拍了拍李追远的胳膊,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小弟弟,你放心,你家龙王之灵没有了,但我家有,虽然数目不多,但也够用了,明天咱们不就启程去海南么,到时候我带你去我家祠堂,你多上几灶香,我保证我家祖宗肯定会给我面子,
一并保佑你。」
李追远:「谢谢。」
陈曦鸢:「嘿嘿嘿。」
李追远:「赵毅的书,抄好了么?」
陈曦鸢:「他去大胡子家抄了,我待会儿去看看,顺便和桃林下那位再合奏几曲,唉,快要走了,真舍不得他。」
以音会友,那真是知音了。
李追远:「你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换个地方住,比如搬去你陈家祖宅外。」
陈曦鸢:「可以么?」
李追远:「他本体就够装一口棺材,不难搬的。」
陈曦鸢:「他要是真愿意去的话,那我就把我家祖宅前的椰林全铲了,种满桃树!我爷爷看见了,肯定开心死。」
李追远:「嗯。」
陈老爷子,肯定开心得快要死,孙女从外头请来一尊大邪崇,往龙王门庭祖宅前一摆。
以后宾朋往来陈家,都得看清安的脸色。
但凡音乐方面没点才艺,禁止进出。
陈曦鸢:「不过,小弟弟,他要是不在了,你怎么办?我不能这么做。’
李追远:「他又不是我的奴隶。」
陈曦鸢:「他不是你家门房么?」
李追远:「那是他的兼职。」
陈曦鸢:「算了算了,有他在,小弟弟你住在这里也能安稳安全很多,外敌来到这里,肯定先奔着那片桃林去,然后被他先吊起来抽一顿,额———”
这一刻,陈曦鸢忽然想通了什么。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笛子,然后缓缓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天~」
显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是不会乐律且把那位认错为老夫人,那她的下场怕是就得和自己刚刚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小弟弟,真的好险啊。」
「还好你醒悟得快。」
陈曦鸢脸一侧,嘴角一嘟,看着李追远:
「现在你嘲讽我,我能听懂了。」
李追远:「原来以前你都是当作夸奖。」
陈曦鸢:「不理你了,我去吹笛子去。」
这时,刘姨从外面回来,道:「陈姑娘,你家里的信到了。」
陈曦鸢:「阿姐,辛苦你了。」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一集结束,李三江拍了拍手,抽出一根烟点燃,瞧着陈曦鸢从刘姨手里接过一封信,有些纳罕地对站到自己身边的李追远问道:
「细丫头家里条件这么差么,电话都打不起,还要寄信?」
那其实不是单纯的信,而是一种拜帖。
虞家的事早就结束了,可陈曦鸢迟迟没回海南,家里人肯定来询问了。
看样子,陈曦鸢是将自己在柳老夫人这里的事,告知了家里。
不过她应该留了个心眼儿,没提自己,这样才能方便自己去陈家时偷东西。
面对太爷的疑问,李追远回答道:「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写信吧。」
李三江摇了摇头,道:「细丫头还说她家条件挺好的,之前还说家里开旅行社想请我去海南旅游,我当时就觉得不靠谱,没敢答应。
瞧瞧细丫头每顿饭吃多少,这分明是在家吃不饱啊,这样的家庭,条件能好?
也就是中了奖,能不花钱去,我才去。
小远侯,你记着,等到了三亚,千万不要让细丫头家里人过来,要是请客吃饭什么的,就让人家太破费了,没这个必要。」
李追远:「嗯,好的,太爷。」
陈曦鸢正在拆信封,每一层封纸都自带封印,她懒得解,直接暴力拆卸,撕一封就跟着掉一层灰。
「这封是我龙王陈家给老夫人的信,这封是我奶奶以个人名义给老夫人的信,—这封是我爷爷以个人名义给老夫人的信?」
刘姨:「你送去还是我送去?」
陈曦鸢:「阿姐,还是辛苦你去送吧,我觉得给自己爷爷送这个,有点对不起我奶奶。」
刘姨:「那要不要替你奶奶把这封信直接给毁掉?」
陈曦鸢:「那就对不起我爷爷了。」
刘姨:「你真孝顺。」
陈曦鸢挥了挥手,高高兴兴地朝着大胡子家方向跑去。
刘姨也拿着这些信,去了翠翠家。
李追远在太爷身边坐下,帮忙一起剥花生。
一般爱喝酒的人,都钟爱油炸花生米。
「小远侯啊,明儿咱就去机场了,你东西收拾好了么?」
「收拾好了。」
「那你下午,陪我去祖坟那儿烧个纸吧,到祭节时,咱们在海南,就提前烧了。」
「好。」
这时,谭文彬拿着从张小卖部借来的打气筒,给自行车打气。
「李大爷,小远哥,我爸刚给我打电话,说他回南通了,我去见一下。」
李三江:「让你爸来家里吃饭呗,省得做了。」
「不了,李大爷,他还得去我南北爷奶家坐坐呢。」
「倒也是。你怎的不开车去,这自行车你好久没骑过了吧?」
「车子没油了。
李三江将手伸进口袋,拿出钱。
谭文彬:「不远,去镇上,少烧点儿油省点钱,我走啦,李大爷!」
跨上车,向前一蹬,谭文彬一溜烟直接下了坡。
李三江都把钱掏出来了,也懒得再放回去,就递给了李追远:
「小远侯,你和壮壮他们分分,这个月的零花钱。」
李追远没拒绝,把钱接过来,认真数了数,道:
「太爷,不够四等分。」
「那你多拿点就是了。」
「那多不好意思,还是再给我补点吧,大家都凑个整。」
「成,待会儿我回屋去拿,钱嘛,太爷我有的是!」
「三江叔,小远侯。」
李维汉骑着那辆二八大杠过来了。
李三江:「汉侯,咋了,瞧你这脸笑得,家里田头挖出金子了?」
李维汉:「差不离,潘子昨晚回来说,兰侯回来了。」
李三江:「兰侯?你家那细丫头?」
李维汉:「那可不。」
李三江:「回来就回来吧。」
李维汉和小远侯都在这儿,李三江懒得说李兰的坏话了。
在李兰还小时,他就不喜欢这个「兰侯」。
虽然次次见到自己,兰侯都叫自己叫得很亲热但李三江就觉得这丫头假得很。
他也曾疑惑,是不是自个儿太多心了,小小的丫头,咋可能有那么深的心思,喜不喜欢不该都写在脸上么?
可每次打照面,这种感觉都很强烈,弄得他浑身不自在不说,当晚夜里做梦都能梦到她。
梦到她偷偷摸摸来自己家,跑自己家地窖里偷东西。
好在,兰侯他不喜欢,但兰侯生的这个孩子,他是真喜欢得紧。
不像小时候兰侯喊自己时,他觉得膈应觉得假,小远侯第一次喊自己「太爷」时,他就觉得这份儿眼睛里都是真诚!
事实果然证明,自己没看错!
李维汉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侯,你妈啥时候到家?你奶一大早就去镇上割肉了,叫我去村口接一接,村子变化大,怕你妈太久没回来,认不得路了。」
李追远:「爷,我妈是在上海出差,昨天抽空来了一趟南通,本来想回村来看你们的,但又接了电话得回去了,她说等上海的事办完了,就回村里,得过几天,会提前打电话的。」
「啊,好,好,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维汉难掩脸上的失落,「三江叔,那中午到我家吃酒?肉已经割了,这个季节也放不住。」
李三江:「你家不是有冰箱了么?」
李维汉:「兰侯回来那天再去买新鲜的呗。「
李三江:「你滚滚滚,老子不去你那里吃剩头,还是吃兰侯的剩头。」
李维汉:「那我让孩他奶烧了菜后,给你这里送一海碗啊。」
不等李三江回话,李维汉就调转车头骑走了,他是习惯了三江叔对他家子女的都不满意。
李三江看向李追远:「小远侯,你昨儿个在城里见过你妈妈了?怎么不告诉你太爷我?」
李追远:「太爷,我过得很好,懒得提她。」
李三江笑了,笑完后发现不合适,马上憋住。
没错,李兰是来帮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的。
但要是没她,自己的生机是满的。
这会儿,真就开始收拾行囊,准备陪太爷去享受海南的阳光沙滩了。
李三江:「小远侯啊,你妈要是愿意回心转意呢,你也别老绷着个脸,该回应得回应,该叫妈妈叫妈妈,对你以后有好处。
哦,对了,还有你的北爷爷,你也多给人家打打电话嘛,上次去京里我能看出来,你北爷爷喜欢你得紧哦。」
李追远:「长途话费贵。」
「唉,你这讶儿,其它都好,就这点比较倔,唉,怎的就不听话哩?」
李三江一边教育着一边低头剥着花生,腮帮子得鼓鼓的。
他是希望儿前途远大的,但儿眼里只认自己,他也是开心的。
刘姨送完信回来了,嘴里带着笑。
她是陪着柳玉梅一起把三封信都看完了的。
以龙王陈名义发来的那封信,字里行间都是正常龙王门庭间的问候。
而以陈曦鸢奶奶名义发来的信,前半封是陈曦鸢奶奶的话,下半封是陈曦鸢爷爷反驳的话,说她在污蔑造谣自己,而陈曦鸢爷爷的信,前半封是他写的,后半封则是陈曦鸢奶奶写的,揭露他老底。
显然,在三封信发出来前,双方都各自截流过对方的信,并做了添补。
看完信后,柳玉梅指尖弹着信封,笑骂道:
「这俩家伙,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在家里秀恩爱就算了,还非得秀到我跟前。」
李三江见刘姨回来了,就喊道:
「婷侯啊,先做午饭吧。」
刘姨:「三江叔,还早呢。」
李三江:「先做我和小远侯的,我们早点吃完,就去祖坟那儿烧纸去了。」
刘姨:「好,这就去做。」
大胡子家的坝子上。
赵毅正在抄书。
明明天儿还很热,但他抄得一头汗,嗯,全是冷汗。
没看内参前,极度向往与渴望,
看了后,才发现里面的内容到底有多大逆不道,
字里行间,没看见姓李的对天道的丁点敬畏,满满的全是算计。
煌煌天道,在姓李的这里,就跟菜市场里讨价还价的大妈一样。
每抄一小段,赵毅都得停笔,深呼吸,喘口气,调整一下心境。
陈曦鸢从坝子前经过,蹦蹦跳跳地走入了桃林,像是飞入桃花间的一只花蝴蝶。
这一幕被赵毅看在眼里,叹了口气。
老田头端来一份刚做好的点心:「少爷,您尝尝这个。」
「老田,我小时候该多学学乐器的。」
「少爷,您小时候躺床上喘个气都费力气,哪有劲吹乐器。」
「是啊,所以我活该被吊起来当编钟抽。」
旁边婴儿床里的笨笨,抓着栏杆站起身,准备听曲儿。
很快,桃林内就传出悠扬的乐声。
但才刚进入状态呢,就夏然而止。
笨笨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赵毅微微皱眉,喃喃道:「怎么回事?」
桃林内。
陈曦鸢很是不解地端详着自己手中的笛子。
一开始还吹得很好,可刚刚忽然间,音色就不对了。
她又试着吹了几下,发现还是不对劲。
普通人听不出来,但对他们这种音痴而言,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偏差,都会让他们难以忍受。
「难道笛子坏了?」
陈曦鸢把笛子举起,竖于自己头顶,眯着眼往里头看。
木屋内。
清安双手覆于琴上,窗外吹进来的风,缓缓带动着他鬓角的头发。
良久,清安开口道:
「你回去吧。
「嗯。」陈曦鸢点了点头,「我回去看看这笛子哪里出了问题,啊,对了,小妹妹很厉害,肯定能帮我修好,今晚我再过来。」
清安:「你回去吧。」
「嗯。」陈曦莺向木屋方向行礼,「前辈,今晚再见。」
她也很遗憾,没能让对方在这场合奏里尽兴。
转身,向桃林外走去。
清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你回去吧。」
「嗯?」
「回你的琼崖,回你的陈家。」
「对,前辈,我明天就要走了。」
「嗯。
清安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陈曦鸢停留了一会儿,就继续脚步,走出了桃林。
赵毅挥舞着手中的书,对她喊道:
「陈姑娘,你的这份我抄好了。」
陈曦鸢翻身跳上坝子,接过这本书,翻了几页,赞叹道:
「你的字写得真不错。」
赵毅:「你第一反应是看字么?」
陈曦鸢:「字写得好,看起来也能赏心悦目。」
赵毅:「第二份我还没抄好,今晚你可以过来选一下,看哪个版本字迹更符合你心意。」
陈曦鸢:「好呀。」
赵毅:「刚里面怎么了?」
陈曦鸢挥了挥手中翠笛:「我笛子出了点问题,要回去找小妹妹修一下。」
赵毅原本正常的神情,在听到这句话后,僵住了。
陈曦鸢这句话在赵毅脑子里,翻译过来是:我家祖坟出了点问题。
这翠笛,和龙王陈家的祖器,几乎没什么区别。
陈曦莺:「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赵毅:「晚上见。」
等陈曦鸢走后,赵毅重新坐了下来,顺便将旁边婴儿床里的笨笨抱出。
一边目露思索,一边指尖轻轻捏着笨笨的嫩脸。
笨笨气鼓鼓的,却不敢反抗,因为反抗的结果是自己的雀雀会遭殃。
过了许久,赵毅开口道:
「徐明。」
旁边正帮忙做大供桌的徐明马上直起身,回应道:「在。」
赵毅:「通知所有人,收拾收拾东西,做好随时回九江的准备。」
「是。」
「啊,毅哥,不是说还要再多待一阵子么?」陈靖从屋顶上探出头,他先前在帮忙修补屋顶的瓦片,「我还没去狼山玩儿呢。」
主要是听说南通除了狼山就没其它好玩的了,陈靖就故意把狼山放最后。
赵毅抬头,看着陈靖,道:「那你现在就让阿丽带你去,去了后早点回来。」
「好,丽姐,丽姐,毅哥说让我们赶紧去狼山玩。」
赵毅将笨笨放回婴儿床,笨笨舒了口气。
谁知赵毅下一刻就把手往下,对着他的雀雀位置虚弹了一下,嘴里发出「啪!」的声音,没弹到,却把笨笨吓得向后栽倒。
「哈哈哈!」
赵毅笑得很开心。
梁艳走出来,问道:「头儿,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回去?」
赵毅:「别急,我再去姓李的那里摸摸底价。」
离开大胡子家,赵毅向李三江家走去,路上碰到了刚好骑车回来的谭文彬。
「哟,大伴,忙啥呢?」
「刚从衙门里回来。」
谭文彬在石港派出所里见到了谭云龙,谭云龙不是回来探亲的,而是公务。
一个涉黑团伙的老大在金陵被抓捕,根据供认出来的罪状,发现这黑老大手下曾经的一位沾染过人血的小弟,现在单飞混得很好,在省内几个城市不断开展摸奖活动,现在人就在南通。
前阵子抽奖现场出了人命,这位负责人几乎给李三江跪下来也要求他接受奖品,不仅是怕自己涉及诈骗,其实更怕自己过去的老底儿被翻出来。
但他贪欲实在是大,以为自已避开处理好了这一风口,想着再多开几场摸奖把损失给弥补回来,谁知今儿个直接在抽奖现场被抓捕。
这样一来,其名下所谓皮包公司的财产等等,都得被冻结,包括未兑出去的奖品,这也就意味着李三江的三亚家庭豪华游,暂时无法去了。
谭云龙在单子上瞧见了李三江的名字,示意谭文彬回去跟李大爷好好解释解释。
对此,谭文彬丝毫不觉意外,毕竟昨儿个小远哥就跟自己预言过了。
赵毅给谭文彬递了根烟,问道:「谭大伴,你跟我落句实底,这次是不是大浪又要来了?」
谭文彬点了点头:「对。」
赵毅双手比划了一下,问道:「有多大?」
谭文彬跟着比划了一下,道:「有狗懒子这么大。」
赵毅吐出一口烟圈:「但我已经没族可以听封了。」
谭文彬:「嗯。」
赵毅:「我庐山家里养的鸡,最近要生蛋了,我得赶回去。」
谭文彬:「嗯,应该的,应该的。」
赵毅:「喷,这不像是你谭大伴的风格,姓李的叫我回九江去,你谭大伴居然也不作挽留?」
谭文彬:「因为没必要,多外队你一个不多。」
赵毅:「不行,我得让姓李的亲口告诉我!」
谭文彬:「外队,算算时间,你下一浪也快到了,你清楚,现在去问,很可能被卷进别人的浪里。」
赵毅走到前头水泥桥边,蹲下来,像个老农一样,一口一口地嘬着烟。
谭文彬:「外队,我先走了?」
赵毅:「回来,陪我蹲一会儿。」
谭文彬:「我还得回去跟李大爷汇报呢,三亚暂时去不成了。」
赵毅:「我跟你再聊聊读心术。」
谭文彬:「反正三亚去不了了,晚点早点告诉没差。」
等谭文彬蹲过来后,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
「大伴,你说我这次要是真的走了,以后会不会后悔?」
「至少外队你,还能活着后悔。」
赵毅指尖一搓,直接将燃着的烟头掐碎,不可思议道:
「姓李的他妈这次到底招惹来了多么可怕的王八续子?」
谭文彬点了点头。
赵毅:「你说话啊。」
谭文彬:「真要我说?」
赵毅:「别,打住!那个,呵,这次是严重到姓李的都没把握了,那你们这些人—”
谭文彬:「我们,肯定跟小远哥共进退的,我现在就在防着,小远哥会把我们端开。
赵毅又点起一根烟,快速猛抽后,将烟头丢到河里。
良久,
问道:
「那阿友怎么办?」
老李家的祖坟,很乱。
对普通老百姓而言,死后能立个墓碑,在以前都属奢侈,所以祖坟里,也就「年轻」一点的,
能有个墓碑做做标记,往上的几代,很多都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连个固定的坟帽都没的,早已分不清。
李追远发现,祖坟边,有很多个人为挖出来的土坑。
李三江指着它们笑道:「都是别家上坟时,特意跑咱这里来挖的坟帽盖上去的,都说咱老李家这些年祖坟总是着火,旺得很呐。」
尤其是家里有上学孩子的,在李追远考上省状元后,哪怕祖坟在村东头也要特意跑村西头这里来挖个坟帽,带回去往自家先人坟头上一盖,指着它对先人恳求:
「闻闻,瞅瞅,就照着这个味儿来保佑自家孩子进学!」
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反正人家又不是对你坟头区域下铲,只是走外围挖点土,是对你家族发展的认可。
李三江拿着铲子去清理附近的杂草,顺便夯补一下一些坟头,同时还要给小远侯念叻介绍一下:这是哪位,那是哪位。
李追远一边将小供桌等祭祀用品摆出来,一边不住抬头,看着那坟头,重复一下太爷教给自己的称呼。
以往太爷带自己到祖坟上烧纸时,没这么重视和面面俱到,许是觉得这次是提前烧纸,有点不地道,所以得多说点好话,多热情些,求祖宗们别怪罪。
「哎,这里怎么凹下去了?」
李三江拄着铲子,皱着眉,看着面前的一处凹陷。
李追远已经摆完了东西,就走了过来。
平原地区的祖坟,不像山地,有个坡或者有个山头可以「搭伙」,不过年代久一点的家族,也会有意识地在祖坟上起个高度,一代一代地往上垫一垫。
所以,本地有不少隆起的小土丘,周围栽着树,看起来清幽别致,实则里头圈着坟。
但这种布置,得考虑雨天好下水,所以布坟时要顾及到坡度,可不能中间凹淹下去,因为下面不少人用的是棺材,等于是镂空的,积水后容易形成小洼塘。
李追远:「太爷,那边得再垫一下,从这儿再开个口子下去,斜着下去,方便过水。」
李三江:「小远侯,你大学里学的就是这个吧?」
李追远:「嗯”
李三江:「有用哦,果然,后代有出息,祖宗们也都能跟着沾光,所以你们得再加把力,好好保佑,争取再多着几次。」
顿了顿,李三江又笑道:
「放心吧,小远侯,等你太爷我躺进去,别的不干,就整天催着他们别睡懒觉,来保佑你。」
李追远:「太爷你不是躺在这儿,你和山大爷选的坟,在那边一点。」
李三江:「不打紧,地下反正是通的,又不远。」
接下来,李三江开始垫土,然后修改路径。
「这儿是谁搞的,这里怎么能下坟呢,这不是直接把地势自中间挖了个蓄水槽么?图省事也不是这么图的,谁啊,这么没规矩。」
李追远:「看情形,这下面的坟,得有一定年头了。」
李三江:「嗯,这你太爷我看得出来,但都是往外垫吧布置的,谁家往里头插队的?这么搞,
几十年都瞧不出什么毛病,一瞧出来,这下面早就凹淹得不像样了,祖宗们都在暗水里泡着。」
李追远:「下面没事,好好的。」
李三江:「真的?」
李追远:「嗯。」
自家祖坟,李追远早就看过,与所谓的风水吉穴不搭边,最大的优点就是—无毒。
李三江左看看右看看,不解道:「嘿,现在的大学可以啊,连这个都教。」
继续弄着弄着,李三江忽然愣住了。
「太爷,你怎么了?」
李三江拍了拍脑门,有些不好意思道:「哈哈,我记起来了,是我下的坟。」
说着,李三江又环视四周,继续道,「对对对,是我下的,好多年了,那时候我就比小远侯你大个几岁哦。」
李追远:「太爷你这么早,就干这一行了?」
李三江:「那哪行,算命的得靠瞎,干白事的得看老,毛都没长齐,谁请你来坐斋啊。唉,说起来,我还真不好意思。」
坐了下来喘口气,李三江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摸了摸口袋。
「太爷,在我这里。」李追远把刚用来点蜡烛的火柴取出,帮太爷将烟点上。
李三江:「那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儿了,就是我刚说的,也就是比你大几岁时。
记得那天晚上,我偷偷在河里摸鱼,那时候啊,不光地不是你的,连河也是地主的,你白天可下不得。
那晚摸着摸着,一具漂子就对着我漂了过来,可给我乐呵坏了!
你太爷我啊,天生就不怕死人,瞅着那漂子身上穿着的衣服不错,就想着能不能摸点银钱花花。
结果一摸,他娘的,是个穷货,身上口袋倒是挺多,结果干净得连根毛都没有。
更他娘的是,这货居然没咽气!
没得法子,只能把这家伙给拖出来,偷偷背回了家。
唉,那是你太爷我这辈子,第一次背户体—不对,他还没死,但往后啊,太爷我就算背漂子,都没那次这么吃力。
只记得背回家时,累得我差点晕过去。
给这家伙安顿到家里床上,刮点粮,给他炖个糊糊,
我给他喂啊。
结果这家伙看着我,我喂一勺,他吐一勺,我继续喂,他继续吐!
可是给我气死了,那年头,粮多精贵啊,你太爷我那会儿都不舍得喝这么稠的!
他既然不吃嘛,那我就不喂了,让他自个儿死球去。
可结果等了好些天,这家伙居然还没死,不仅没死,夜里还使劲咳,咳得我都睡不着觉,明明滴水未进,颗粮未入,居然一晚咳得比一晚大。
他再吵嘛,我也不好意思给他丢外头去自生自灭,而且看他咳得真挺痛苦的,又真是于心不忍。
想着他是不是生病了,肺病的那种,但你太爷我那会儿兜比脸都干净,就只能挑个夜里,去镇上地主家开的药房里,偷药。
我把偷来的药,给他熬了。
嘿,你知道咋样了么?
我把熬好的药,端到他面前。
那粥糊糊他不吃,硬喂他就吐,但这闻到药味,他居然主动张开了嘴,想要吃。
我就给他把药喂了。」
李追远:「太爷,你会抓药么?」
李三江:「我会个球哦,那时候穷人生病,哪有钱去抓药,药房都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去的地儿,只听说过生了病喝了药就能好。
你太爷我那会儿也傻,压根不晓得药不能乱配乱炖,弄不好喝了反而会坏事。
而且偷药时,只想着哪个药好看,那个白的,那个银的,就觉得是好药,我尽抓那种的。」
李追远:「那他喝完药后———”
李三江:
「口吐白沫,皮肤渗血,脸色发青,浑身抽搐。」
李追远:「所以,他是被太爷你不小心给———」
李三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嗯,好像是——·被我给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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