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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反抗者
王子虚情真意切的发言说到这里算个开头,庄蝶听完,第一反应是,他疯了吧?
他那个发言颇有慈禧精神传承的味道——“向英国宣战!向法国宣战!向全世界列强宣战!”——不然怎么解释他向所有人开炮宣布大家都是菜鸡呢?
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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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蝶性格比较刻薄,性格宽和的比如孟欣,她就没想得这么直白。
她略带几分悲悯地想:这是一种应激性的防御性反应。
承受的压力过大,导致心理防线崩塌了,从防御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无差别攻击,用以维持自身的存在性。有点可怜。
当然,从行为上讲,她也是参与围攻王子虚的选手,是海啸中的一缕浪花。但她并不忏悔。
在她眼中,王子虚此时恰如加缪笔下的西西弗斯,在面对这个世界巨大的荒诞与无意义,选择徒劳的反抗,用攻击所有人的方式,以捍卫自己的尊严。
但是他却没有加缪的清醒,他的反抗没有坚守必要的道德底线,是暴政式的反抗——
证据就是:我们怎么可能菜呢?
这一桌人,怎么看,都是他自己最菜。
最初没人在意王子虚的发癫。
大家都以为他很快就会丑态毕露。
但没人想得到,这只是个开始。
多年以后,人们提起这场研讨会上的发言,多半用以说明王子虚的不羁性格,不受世俗人际所束缚,是个潇洒狂傲之人。
一些人带着倾慕态度盛赞之,称他言辞犀利。说人菜也就罢了,还说自己很真诚,非常真诚地说人菜,“极尽揶揄挖苦,令在场者汗下滂沱”。
当然,一些仇恨者说得就比较露骨了,直言他仗着有点才华就瞧不起人,性格太差,被同行孤立实属活该。
不管是脑残粉还是黑粉,都不相信他很真诚。但实际上,他就是很真诚。他是发自肺腑地觉得这些人很菜。
王子虚觉得,自己还比较委婉。用“菜”还难以形容他此时对这些人的感受。
他们的讨论充满了视野狭窄者的偏见。如果说洛夫克拉夫特是基于优生学观点歧视其他种族;毛姆因为失败的婚姻厌女;马尔克斯因为移民对中国人有偏见……那这些人的偏见则是单纯地看少了。
他们的观点有点像是把网上的刻薄评判拿来体面化改造一番,掺以几分极端化描述,再按照自己的人设缝合,捏合出一个充满偏见的暴论。
但凡多看一点,都不会拿如此经不起一问的观点出来说事。
“说实话,我听的时候,有点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就这水平?’
“你们现在肯定不服。行,我一个个来。先从庄蝶开始。
“庄蝶刚才讲的内容,概括一下,大概就是从《静静的顿河》说起,谈到索尔仁尼琴和肖洛霍夫的矛盾,再展开说苏联时期文学的概况。
“我想要探讨这个问题,最基本的你得把肖洛霍夫、索尔仁尼琴、帕斯捷尔纳克这三哥们儿的代表作读一遍吧?
“比方说,索尔仁尼琴,你得把早期的《古拉格群岛》和晚期的《重建俄罗斯》都看一看,才能理解他的思想转变吧?
“要是讲得再透一点,前斯大林时代的高尔基、马雅可夫斯基,赫鲁晓夫时期的解冻文学,停滞时期的地下文学,后苏联时代的阿列克谢耶维奇……
“把这些都读一遍,才能了解个大概吧?
“但我听了会儿发现,不是哥们儿,你连索尔仁尼琴都没读过??
“这不就相当于第一关都没打过?不就相当于去参加考试笔都没带?
“你连最基本要求要读的书都没读过,你还侈谈什么苏联文学?你说的不就等于放屁吗?”
全场哗然。
庄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点升温。
以常理度之,发癫的是对方,自己本不该升温的。
他有点局促主要是因为对方说对了一点:对方列举的那些作家和书籍,他确实没读过。
古宣沙龙的所有讨论命题在开场之前都是保密的,参加者来之前根本无从知晓。这保证上台讨论必须得靠积淀。
他不是没有阅读量,他也读过很多诺奖书籍。但俄罗斯文学确实是他涉猎甚少的部分。
这次之所以要拿自己不熟悉的俄罗斯文学做切入,一是因为他最近刚刚重温过《静静的顿河》;二是因为肖洛霍夫的身世在国内比较小众,容易出爆点;三则是为了更顺畅地带到批评王子虚上。
不过,他自忖以自己的语言组织得足够华丽精彩了,如果不是专业研究俄罗斯文学的学者,应该不会能够看出自己露怯才对。
这王子虚怎么听出来他没读过的?难道他就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庄蝶这边还在琢磨,那边王子虚又换了个人开炮了。
“还有你,孟欣,”王子虚目光移向穿红衣服的女人,“你也在放屁。”
孟欣本来嘴角挂着恬静的微笑,听完这话,表情顿时冻结。
“你选了个无比宏大的命题,‘诺奖中的法国文学’,我刚听到的时候给我吓了一跳。
“获诺奖最多的就是法国作家了,足足有16人之多。
“我以为你要谈谈新近获奖的安妮·埃尔诺,或者谈谈近年来最无争议的帕特里克·莫迪亚诺。
“或者你谈谈争议人物高行健,光芒熠熠却逐渐淡出视野的安德烈·纪德,
“或者是跟你一样写诗的圣-琼斯·佩斯也好。
“结果你最后的落脚点,就是加缪和萨特这对冤家。
“而且你谈他们俩人的观点,还是错的!
“你是不是只看过加缪的《局外人》和《反抗者》?你对萨特的了解根本就不全面。
“你没读过他回顾写作生涯的《文字生涯》,也没读过他的创作分析《波德莱尔》,你也没读过《理性的时代》《缓刑》和《灵魂之死》……
“就两个人的话题,还没看全,不是屁是什么?这个话题你驾驭不来,都看完了再说话可否?”
孟欣快哭了。
她毕竟是女生,脸皮比较薄,被这么疾言厉色一说,当场就有点挂不住。
萧梦吟看在眼里,很怕她真的哭出来。
一来萧梦吟自己不爱哭,她对其他爱哭的女生都较为仇恨;二来如果孟欣哭了,现场会出现很多护花使者,局面会对王子虚更不利。
王子虚说完,下一个发言的就是她。他是骂爽了,她怎么办?
刚才发生了这么精彩的论战,她总不能假装无事发生?王子虚说他们放屁,她不站队,以后在圈内还混不混了?
总之她现在就是非常纠结。
这是她当前的想法。
在10分钟后,她就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
因为后来她发现,她以为刚才就是巅峰,没想到那只是王子虚的开场白。
……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古宣在对面沙发坐下,高大的身躯将沙发压得“咯吱”作响,合身的西装裤脚往上移动一厘米,露出灰色袜子。
古宣50多了。作为一个大龄企业家,他并不像刻板印象里那样大腹便便,头发梳得根根分明,身材经过锻炼雕刻,体型保持得很好。
陈青萝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您不用这么客气,我事先也没有预约。”
古宣笑道:“你是贵客,邀请了这么多年,今年才赏脸过来。我当然要来瞧瞧。”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应付这种场合。”
她虽然说了不好意思,但语气里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味道。
古宣拍了下大腿,叹了口气,道:“我能理解你。其实,我今年本来都不打算过来了。”
“为什么?”陈青萝抬起黑漆漆的眼睛看向他的脸。
“这些年来,沙龙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却也越来越偏离我的本意了,”古宣说,“我构想的本是,用商业作为诱饵,让一群有趣的灵魂摩擦碰撞。”
陈青萝说:“那你觉得现在的沙龙是怎样的?”
古宣笑道:“现在,诱饵快要变成根本目的了。”
陈青萝说:“那只是因为鱼变聪明了,把饵吃了,勾吐了,钓鱼的人自然不会高兴。”
古宣的笑变成了苦笑:“你还是这么犀利。”
陈青萝做正身子,道:“我来是有事想求你。”
“求我?”古宣扬起眉毛,随后笑了,“陈大才女,居然会用到‘求’这个字?”
陈青萝郑重点头:“嗯。这件事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还极为麻烦,除了求,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方式,能够说动你帮我这个忙。”
古宣跷起二郎腿,表情玩味:“那我兴趣就来了……”
说完,他突然想到什么,拍了拍手,道:“小李呢?给我来杯咖啡。”
不一会儿,前台小姐姐从外面急匆匆赶回来,额角头发有几分凌乱,显然是因为被老板当场逮到摸鱼,有些着慌。
她给古宣端上一杯加浓杏仁奶拿铁,服务过程中,视线往门外望了望,眼角暴露出对门外八卦的留恋。
古宣接着说道:“说罢,你是为了谁来的?”
“王子虚。”陈青萝也不废话,直接亮明来意。
古宣思考了一会儿,道:“这个名字倒是颇为耳熟。是那个写《石中火》的王子虚吗?”
“嗯,”陈青萝说,“他现在遇到点麻烦。”
“可不止一点麻烦吧!”古宣抬高音量。
他说完,陈青萝半天不言语,低眉看茶杯里的毛尖浮起,很认真地在组织语言。
古宣放缓了一点语气,道:“石同河毕竟是老前辈,当面搞成那样,圈内人肯定有意见。”
陈青萝抬起头:“你是怎么认为的?”
“嗯?”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我?我觉得这个人的行为有点冲动。”古宣喝了口咖啡,语气没有起伏。
陈青萝说:“如果我说,我可以为他担保,他所说的一定为真呢?”
“就这么说吧,”古宣说,“就算石同河真去针对一个新人,也会有人愿意坐下来问问他老人家,是不是那新人品行不端。”
“可是……”
古宣打断了陈青萝的话,笑了起来,道:“不过,我很好奇的是,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他的事,居然能劳动你来帮他当说客。”
陈青萝说:“他是我同编辑社的编辑。”
古宣说:“光是同事,怕是不够吧?”
“也是我高中同学。”陈青萝说。
古宣歪了歪头:“就这样?”
陈青萝点了点头。
古宣坐直身子:“我真挺好奇的,你这样清冷的性子,应该没人能打动你,你也不是那种会讲人情的人。所以我不相信他仅仅凭借着一层关系,就能让你来求我。”
陈青萝沉默。
古宣又说:“这样吧,虽然我本人对他不感冒,不过,他的书应该还是值得出版的。如果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帮他,我就用顶级规格出版他的书。”
陈青萝说:“他是我的初恋。”
房间里陷入了异样的沉默。
陈青萝又补充道:“只是有好感,没有确定关系,也没有说。而且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已经过去了。”
“咳咳……嗯……”站在一旁的前台小姐姐,忽然清了清嗓子,出声了,“那个,我请问一下,您说的王子虚,就是那个最近在网上火了的王子虚吧?”
陈青萝看向她,点了点头。
“那个,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小姐姐问道。
陈青萝皱起眉,有些茫然。
古宣反应过来:“他也来了?”
“对啊,来了啊,”小姐姐指了指外面,“正在外面骂人呢。”
……
喷一个人是喷子,喷两个人是妄人,喷一群人是愤世嫉俗的疯子。
但如果喷了所有人,那就是不为世人所理解的孤高独行者。
王子虚还不止是泛泛地喷,他是挨个儿点草。
萧梦吟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王子虚按顺时针喷到第三个人,她才反应过来:
好家伙,他不会是把刚才所有人的发言都记住了吧?
王子虚喷到第5个人的时候,她不仅确认了刚才的想法,还发现一个新的问题:
他怎么什么都懂啊?
他不仅能准确地说出诺贝尔奖有16个法国作家13个美国作家10个德国作家8个瑞典作家,从莫里哀到雨果到普鲁斯特,他还全都读过。
他不是单纯地喷,他是引经据典、有理有据的喷,他说的每一个点,都能举出对应作品,甚至能从作品中摘出对应情节,甚至还能说出该情节在哪个章节,前后文如何。
这已经不只是独行者了,这种行为已经从单纯的喷人升华,从泼妇骂街,变成了艺术。
一开始众人还对王子虚说的不屑一顾,到后面,竟真忍不住开始思考,王子虚说其他人菜,是不是真的有其合理性。
陈青萝和古宣出门时,不仅看到了站在大厅中央喷人的王子虚,还看到了楼上银铃似的笑得花枝乱颤的安幼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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