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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校场。
www.biquge001.com黑羽军整齐肃立，动作随着点将台上秦楼越的令旗整齐划一，口中还喊着震天的号子。栾无咎则坐在帅案后静观。
“宗主，这里是军营重地，您不能进去。”
校场门口，一个军吏急急拦住带着牧戚就要往里闯的昭离，分辨道——栾无咎治军严明，军吏心知肚明，即便这人是宗主，也不能放她进去，否则是要挨三十军棍的。
“不能进去？难道非得要本宗主命丧黄泉才能见到你们的教习？”昭离冷哼一声，眼神寒如刀锋，直指那名军吏。
“让她进来。”栾无咎看到那边的吵闹，吩咐道。
一旁指挥的秦楼越见来人是昭离，心里微微惊讶，但又不能停下，只好边挥动令旗，边观察这边的事态。
“何事？”栾无咎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帅案后问道。
“十三叔是长辈，昭离是晚辈，十三叔若想要我的性命，昭离也不敢不从，又何苦劳烦十三叔于子夜之时辛苦劳顿，专门派黑羽来刺杀我？”
昭离一番话说得十分愤慨，栾无咎听完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断然道：“我没有派黑羽刺杀你。”
昭离一掀左手长袖，又拆开裹了几层的白布带，细白手臂上的刀痕立刻暴露在众人眼前，伤口粉嫩，里层的血肉向外翻卷着，分明就是新伤。
“伤口深三寸长五寸，十三叔该知道，这是只有黑羽军特别配置的刀才能砍出来的。”
牧戚在一旁冷冷道：“若不是昨夜侍卫们保护得力，宗主受伤的地方，恐怕就不是手臂，而是心口了。”
栾无咎微微动容，起身让秦楼越停手，看着校场上乌压压的众人，沉声道：“昨夜是谁擅自行动，伤了宗主？给我站出来！”
校场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有动作。
“知情不举者，一经发现，判处连坐之罪。”栾无咎又道。
校场上还是无人站出来。
“反了你们！”栾无咎一拍身边帅案，帅案就那样变为几块碎片，“再不站出来，所有人负重罚跑两百圈，不准用饭！”
场中一人愤然大声道：“将军，我们没有去刺杀她，大家都是朝夕相处赤诚相待的袍泽，请将军不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就怀疑我们！”
又一名黑羽向左出列，对栾无咎躬身道：“将军，昨夜是我值守，子时时分我的确看到几个人出了军营，其中就有一人的背影很像梁宽。”
前一个士兵闻言隔着三列士兵指着那人愤然道：“吴勇，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出过军营？”
那名叫吴勇的人镇定道：“我只说像，又没有说是你，你如此激愤，却是为何？”
梁宽大约是个血性的汉子，一言不合就要冲上前去揍人。吴勇哪里肯让人欺侮，也是操起拳头就要与他对干。
众人纷纷拉住两人，劝架的劝架，助威的助威，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突然“叮”的一声，一把长剑穿过半个校场，定定插入吴梁二人之间的地里，人群被这突然的一剑吓得纷纷躲开。
“吴勇梁宽聚众闹事，罚十军棍，校武结束后自己去刑营领罚。”点将台上的秦楼越沉声道，他原本挂着长剑的腰间已经空了。
栾无咎目光一直盯着似乎事不关己的将布带重新缠起来的昭离，此刻站起身来，看着她道：“我真应该杀了你。”语气平淡，却让人不寒而栗。
话一出口，校场里立刻响起一阵嗡嗡之声：这么说来，昨夜的确是将军派人刺杀宗主的了？
几步之遥的秦楼越见此情形，顿时心下了然：昭离的伤是她求剑术超群的飞夷则刺伤的，目的就是要栾无咎猜忌自己手下的黑羽。而吴勇，则是被她收买用以祸乱黑羽内部的。
果然，昭离闻言微微一笑，道：“十三叔这话说得可真不高明。”
栾无咎这个人性子急躁，想到什么做什么，从不考虑后果，就那么轻而易举的中计了。
“你是不是真的想死？”栾无咎的手缓缓移向腰间刀柄。
秦楼越一急，正要上前，却被昭离的眼神制止。
“十三叔仔细思量一下，如今当着黑羽，自己真的杀得了我么？”昭离无比自信，眼带笑意的看着他。
栾无咎微微动容。她是在暗示，黑羽里有她的人在，只是他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而黑羽里面，到底有多少人被她收买。
昭离就那样笑着离去，离开前道：“希望十三叔麾下，不要再出现私自行动这样的事了。”
景雎走到院子里，看见晨光里躺在树下的一根还算笔直的枯树枝，拾起来掂了掂，握在手里一招一式的挥动着，却在斜劈的时候，手腕运力不够，将那树枝直接甩了出去。
他抬起已经没有任何痕迹的手腕，眼神一时黯然。
正在暗自神伤，门口就出现砚珠浓妆艳抹的身影，在清早的晨光里显得有些扎眼。她怀里抱着一团黄白相间的物事，三步并作两步走的走到景雎身边，将那团物事狠狠摔在地上，厉声质问：“这可是你的东西？”
那笑东西重重落地后呜呜叫了声，然后又跳起来迅速逃走了。
景雎看清那是昭离送给他的花斑猫，微微皱眉道：“它得罪了夫人么？夫人这样待它？”
砚珠冷笑一声，道：“它不仅得罪了我，而且还冒犯了我！”她说着将自己的脸一侧，露出莹白的肌肤来，“你看看，这就是那畜生抓的！把我的脸抓成这样！”
仔细一看，她左脸上的确有一条细微如线的红痕，因为用粉遮住了，所以不太明显。
景雎皱皱眉，强自按下心中的不耐与反感，道：“那我代那只猫向夫人道歉。”
“道歉？道歉就行了？”砚珠不依不饶的道。
景雎原本就不喜欢这个女人，现在她为了一条小小的伤痕而大张旗鼓的来问罪，他心里更是不喜，于是冷笑着反问：“那夫人想如何？一只不懂事的畜生伤了夫人，难道夫人还要和一只畜生计较么？”
砚珠立刻反唇相讥：“畜生不懂事，当然是当主人的没有管教好。”
“我的玩物，管教得好不好可不是夫人说了算的。”
砚珠正惊讶于景雎的伶牙俐齿，就听身后一个声音冷冷道“哪里来的贱婢，敢欺负我的人？”
砚珠虽说是百里申卿的女人，说到底不过是个侍妾。栾无咎这一句正好戳到她的痛处，她便立即嘲讽道：“你们一个喜欢男人，一个喜欢做娈童，在一起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景雎闻言脸色一变，却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不想对她动手，栾无咎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却没那么多原则，一扬手就是一耳光，砚珠的一张脸立刻肿得老高。
“爱嚼舌的妇人。要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我早就将你的舌头割掉了。”
砚珠被栾无咎身上的杀气骇住，似乎连痛和屈辱都忘记了，只是兀自怔愣在当场。
“何事在此吵闹？”一声沉沉的问话，百里申卿踱着步子，自院外缓步而来。
“大人！”一见到百里申卿的身影，砚珠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欣喜的碎步走过去，然后抓住他衣襟，哭泣道：“大人，您要为砚珠做主啊！”说着就嘤嘤哭泣起来，梨花带雨的样子我见犹怜。
百里申卿双手依旧负在身后，没有理会自己的侍妾，向着栾无咎二人走过来，沉声问：“何事？”
“没什么。”栾无咎淡淡道，“就是看不惯那个女人。大哥没其他事我就不招待了，不送。”毫不客气的逐客令。
百里申卿看着他身边的景雎，目光沉如大海，道：“十三弟，你对他，是不是过于用心了？”
“这就不牢大哥费心了。”栾无咎的抬起手手搭在景雎腰间，很明显的维护姿势，“我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说罢两人就转身离开了。
被护住的景雎却明显感觉到，身后百里申卿犀利的目光像剑一般将自己穿透。
栾无咎紧紧的牵着景雎的手，心里却很乱。今早的事已经让他和手下的黑羽产生了嫌隙，下一次不知道昭离为了逼走自己又会使出什么计谋，他最怕景雎会因自己受到伤害，况且看方才的情形，大哥恐怕也会将矛头对准景雎，防不胜防啊，如果他能早些保护好景雎，景雎就不会牵涉到双方的权利斗争中来了。
他思虑再三，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想把景雎带回曲安的上将军府，远离百里家这个巨大的漩涡，可是没等他说话，景雎就已经挣开了他的手，兀自走到一处石桌旁坐下。
“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景雎背对着栾无咎道。方才砚珠的话和栾无咎的那句“我的人”让他耿耿于怀，毕竟他是一个要强的男人，虽然他知道栾无咎并没有把自当成卑贱的从属于他的娈童看待，可无论是地位、权利、家世、刀术还是前程，他一样都比不上他，这不免让他心中有些气闷。
栾无咎想了想，然后道：“你跟我一起离开百里家吧。”
也许是平日里习惯了对别人下命令，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或恳求，而是陈述，这恰好触怒了景雎。他回首冷冷看他：“你说要我跟你一起离开，可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要求我？”
他同栾无咎在一起的时候从不会好好听话，栾无咎不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便火了：“臭小子你知不知道好歹？你以为待在我身边会很轻松愉快么？方才那件事之后，我大哥已经不会放过你了，而百里熠又不知道会把你怎么样，我带你离开为了让你能安安全全的，你知不知道！”
景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闻言他顿觉自己是在无理取闹，闷声道：“那……那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
“你是黑羽的教习，你走了之后，黑羽的统领权呢？”
“就交给秦楼越吧，他是个人才。”栾无咎道，方才走的一路，他已经将所有的事都考虑清楚了。原本他站在百里申卿那方，一是因为他对长兄的尊敬，二是因为他不信任昭离的能力，不过，前前后后那么多事，他对双方的看法都发生了很大转变。
景雎惊讶的看他：“你，一点都不觉得不舍么？”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六千士兵，况且军兵之间还有同食同宿的感情在。
“不舍得又如何？”栾无咎对着他笑，“若要我失去你，我会更加不舍。”
景雎呆呆的看他半晌，突然扭过头恨恨的道：“真不知道你这人怎么活的，一肚子的花言巧语！”
栾无咎笑着从后面环住他的肩膀，道：“你喜欢听么？喜欢听我就天天说给你听。”
“不喜欢！”景雎没好气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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