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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小走了几步，吃不住疼，又弯腰休息了会儿，想着还要偷偷替师父去给一片花木裁剪浇水，就忍着刺痛挪步，猛然停下脚步，看到眼前堆春山口上站着个穿紫衣的俊逸人物，人长得可比金吾卫骑还要精神，至于那件袍，更是从未见过无法想象的好看贵气，守小赶紧下跪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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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洛看着这名小宦官，这是第二次遇见，第一次他当时坐在一棵树上赏景，看到少年在园里鬼鬼祟祟去了堆春山顶，望向宫外，偷偷流泪。
    第五洛平淡道：“别跪了，我不是宫里人。”
    小宦官愣了一下，脸色苍白，赶忙起身抓住这人袖口，紧张道：“你赶紧走啊，被抓住是要被杀头的！”
    第五洛笑着反问道：“你怎么不喊人抓我？”
    守小似乎自己也懵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摇头，意识到自己一只手可能脏了这人的袖，连忙缩回手，仍是神情慌张，压低声音央求道：“你快逃啊，被发现就来不及了，真会被砍头的！”
    第五洛说道：“放心，我是来御景苑的石匠，负责修葺堆春山。就是身后这座假山。”
    守小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不像说谎，如释重负。
    第五洛问道：“怎么被打了？”
    守小又紧张起来，有些本能的结巴：“没，没，和朋友闹着玩。”
    第五洛讥讽道：“朋友？小小宦官，也谈朋友？”
    守小涨红了脸，转而变白，不知所措。
    第五洛微微摇头，问道：“你叫守小？宫里前辈宦官给你取的破烂名字吧，不过我估计你师父也是混吃等死的货色。”
    守小破天荒恼火起来，还是结巴：“不许你，你，这么说我师父！”
    第五洛斜眼道：“就说了，你能如何？打我？我是请进宫内做事的石匠，你惹得起？信不信连你师父一起轰出宫外，一起饿死？到时候你别叫守小，叫‘夏死’算了。”
    守小一下哭出声，扑通一声跪下，不再结巴了，使劲磕头道：“是守小不懂事，冲撞了石匠大人，你打我，别连累我师父……”
    小宦官很快在鹅卵石地板上嗑出了鲜血，恰巧是那个寿字。
    第五洛眼角余光看到隐走来，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走近，慢悠悠说道：“起来吧，我是做事来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小宦官仍是不敢起身，继续磕头：“石匠大人有大量，打我一顿出气才好，出够了气，小的才敢起身。”
    第五洛怒道：“起来！”
    别说小宦官，就连远处隐都吓了一跳。
    守小怯生生站起身，不敢去擦拭血水，流淌下眉间，再顺着脸颊滑落。
    第五洛伸手拿袖口去擦，小宦官往后一退，见他皱了一下眉头，不敢再躲，生怕前功尽弃，又惹怒了这位石匠大人。
    擦过了血污，一大一小，一时间相对无言。
    第五洛尽量和颜悦色道：“你忙你的去。”
    小宦官战战兢兢离去，走远了，悄悄一回头，结果就又看到身穿紫衣的石匠大人，第五洛笑道：“我走走看看，你别管我。”
    接下来守小去修剪那些比他这条命要值钱多的一株株花草，当他无意间看到石匠大人摘了一枝花，就忍着心中畏惧哭着说这是砍头的大罪，然后大人说他是石匠，不打紧。
    于是接下来守小干活一个时辰，就哭了不下六次。
    所幸御景苑占地宽广，也没谁留意这块花圃的情形，守小感觉自己的胆都下破了，上下牙齿打颤不止，偏偏没勇气喊人来把这个紫衣大人物带走，虽然石匠大人嘴上说得轻巧，可他觉得这样犯事，被逮住肯定是要被带去斩示众的，这两年，每次见着从树上鸟巢里跌落的濒死雏鸟，就都要伤心很长时间，哪里忍心害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然后守小被眼中一幕给五雷轰顶，那名石匠大人走到远处一名看不清面容的锦衣女身前，有说有笑。
    私通宫中女官，更是死罪一桩啊！
    守小闭上眼睛念念叨叨：“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
    第五洛走回小宦官身前，笑道：“你入宫前姓什么名什么。”
    守小欲言又止。
    第五洛安静等待。
    守小低头轻声道：“高照，一贯钱的贯。”
    第五洛头微笑道：“名字很不错。”
    守小迅速抬头，神采奕奕，问道：“真的吗？”
    第五洛一本正经道：“真的，天界那边有个被灭了的南唐，曾经有个大监就叫高照，很有来头，做成了媪相。”
    守小一脸迷惑。
    第五洛坐在临湖草地上，身后是姹紫嫣红，解释道：“寻常男做到辅宰相后，叫公相，其实一般没这个多此一举的说法，耐不住那个跟你同名同姓的高照厉害，以宦官之身有了不输给宰相的权柄，才有了媪相和相对的公相。”
    少年咧嘴偷偷笑了笑，很自豪。
    第五洛换了个话题，问道：“知道堆春山是敦煌城主在九九重阳节登高的地方吗？”
    小宦官茫然道：“没听师父说过。”
    第五洛笑道：“以后想家了，就去那里看着宫外。”
    小宦官红了脸。
    第五洛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当上了大监，会做什么？”
    守小腼腆道：“给宫外爹娘和妹妹寄很多钱。”
    “还有呢？”
    “孝敬师父呗。”
    “没了？”
    “没了吧。”
    “说实话。”
    “杀了那些笑话我师父的宦官！”
    “欺负你的那几个？”
    “一起杀了，剥皮抽筋才好。”
    不知不觉吐露了心事，记起师父的教诲，小宦官骤然惊骇悔恨，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第五洛望向湖面，轻描淡写道：“别怕，这才是男人该说该做的。我没空跟你一个小宦官过意不去。”
    守小低头道：“我是男人吗？”
    第五洛笑道：“你自己知道就行。”
    云淡风轻。
    隐始终没有打搅他们。
    接下来几天第五洛除了阅览笔札和类似史官记载的敦煌城事项，得空就去御景苑透气，和小宦官聊天，一来二去，守小也不再拘谨怯弱，多了几分活泼生气，两人闲聊也没有什么边际。
    “女的脾气好坏，跟奶-大小直接挂钩。不信你想想看身边宫女姐姐们的情景，是不是这个道理？”
    “咦，好像真的是！”
    “那你觉得哪个宫女姐姐胸部最为沉甸甸的。”
    “那当然是女官绮雪姐姐，脸蛋可漂亮了，那些值卫的金吾骑每次眼睛都看直了，嘿，我也差不多，不过也就是想想。嗯，还有澄瑞殿当差的诗玉姐姐，可能胸脯还要大一些，就是长得不如绮雪那般好看。”
    “那你是喜欢大的？”
    “没呢，我觉得吧，大其实不好，还是小一些好，长得那么沉，都要把衣裳给撑破了，我都替她们觉得累得慌。还是脸蛋最紧要了。”
    “你还小，不懂。”
    “石匠大人你懂，给说说？”
    “你一个小宦官知道这个做什么。”
    “唉。”
    “很愁？”
    “有吃有喝，愁啥，男女之间的事情，才不去想，其实我知道宫里有对食的大宦官和宫女姐姐，都挺可怜的。”
    “有你可怜？”
    “唉。”
    “守小，你就知道唉。”
    “嘿嘿，没问呐，不知道说啥，没法的事情。”
    最后一次碰头很短暂，是一个黄昏，第五洛说道：“事情办完了，得出宫。”
    小宦官不想哭但没忍住，很快哭得稀里哗啦。然后说让他等会儿，跑得匆忙，回来时，递给第五洛一只钱袋，求他送给宫外家人。
    第五洛问道：“不怕我贪了去？”
    小宦官摇头道：“知道石匠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第五洛丢回钱袋，砸在他脸上，骂道：“你知道个屁！万一被私吞了或者被我不小心忘了，你一家挨饿熬得过一个月？”
    守小捡起那只钱囊，委屈而茫然，又开始哽咽。
    第五洛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以后别轻易信谁，不过认准了一件事，是要钻牛角尖去做好。钱袋给我，保证帮你送到。”
    守小擦了擦泪水，送出钱袋，笑得无比开心。
    第五洛转身就走，想了想转身，吩咐道：“去折根花枝过来。”
    小宦官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壮起胆去折了一枝过来，第五洛蹲在地上拿枝桠在地上写了两个字，抬起头。
    守小激动颤声，小心翼翼问道：“高照？”
    第五洛起身后，捏断花枝一节一节，一捧尽数都丢入湖中，使劲揉了揉小宦官脑袋。
    少年哭哭笑笑。
    第五洛径直走远，到了拐角处，看到亭亭玉立的隐。
    隐轻声问道：“给小家伙安排个安稳的清水衙门，还是丢到油锅里炸上一番？”
    第五洛摇头道：“不急，再等两年，如果性没变坏，就找人教他识字，然后送去藏经阁，秘笈任它翻阅，你也别用心，拔苗助长，接下来只看他自己造化。”
    隐了头。
    湖边，小宦官捡起一些临湖的枝桠，塞进袖，准备丢进堆春山那些深不见底的狭小洞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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