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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1章 临谷
曹军先头部队,已经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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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和荀彧,也随后在中军之中行进。
旌旗蔽野,甲胄铿锵,大军迤逦而行,卷起烟尘如龙,匍匐在大地之。
中军之处,曹操与荀彧并骑立于道侧土岗之上。
左右亲卫环伺警戒,人人都是神色肃穆。
曹操玄色大氅在秋风中起伏不定。他目视前方浩荡军容,忽然叹了口气,微微侧头,对着荀彧说道:『文若,此番北向,直指太谷、伊阙,虽说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然昨夜观星,心绪不宁,文若可有以教吾?』
曹操很少会如此。
毕竟大军已经出发,然后再说什么『天象』,多少有些搞笑……
可是考虑到曹操当下所处的环境,所承受的压力,似乎曹操仅仅说『天象』,已经是极好了。
曹操的声音不高,被秋风拉扯得似乎有些飘忽不定。
荀彧听闻曹操相询,略一沉吟,便是拱手答道:『明公所虑,可是冀州?彧窃以为,骠骑用兵,诡谲难测。前番河内之失,其声东击西之策,可谓狠辣。今虽探得其偏师出现于冀南,然……焉知骠骑又在诱我大军尽出,而后以逸待劳,或另遣奇兵,截我归路,击我虚处?』
曹操闻言,目光微凝,点了点头。他确实之前就有这方面的忧虑,经过荀彧这么一说,便是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佯攻?
不过曹操在思索片刻之后,便是哈哈笑了笑,用鞭梢遥指前方,『文若所虑,不失为老成谋国之言。斐子渊虽说狡诈,然当下彼必防于汜水,而不在伊阙!天子旌旗立于关上,此乃阳谋,斐子渊必是不得不应!即便其分兵冀州为假,亦必防备吾从兖州过汜水,直扑其主营!至于太谷、伊阙,虽为雒阳门户,然其地偏西,非彼目下首要之急所……况且……』
曹操停顿了一下,鬓角的少许华发在风中飘飞,似乎想要脱体而去,『况且先前吾等于荆北鏖兵,虽未竟全功,然大军云集于此,调动便捷,正可借此之势,明修汜水,暗度伊阙,疾趋河洛,断其归路!斐子渊纵有防备,亦或是佯攻,又能如何?』
云层飘过,在曹操和荀彧的脸上身上,投下了大小不一,浓厚不均的阴影。
荀彧微微颔首,却并未完全释怀,片刻之后又是说道:『明公庙算,彧岂敢疑?然兵者危事,不可不察其极。为万全计,彧有一策,或可安荆州,护我军侧翼。』
『哦?文若速速道来。』曹操转头看着荀彧。
荀彧也是伸手往南面点了点,说道:『江东孙氏,虎视眈眈,久欲西图荆州而不得。今骠骑主力北调,川蜀之兵虽夺江陵,然其势已孤。明公何不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密往江东,许以重利?若孙氏愿出兵击江陵,则我可允诺,事成之后,割荆南四郡予之,并淮水下游之地亦共分之!如此,孙氏必为所动,起兵西进。则骠骑川蜀分部危矣,也无暇北顾。如此,则我荆州压力大减,亦可为我军后路,使我军可全力战于伊阙河洛,胜算可增数成!』
曹操听罢,眼中精光一闪,抚掌道:『善!以荆州为饵,驱虎吞狼!纵不能尽全功,亦可搅乱其后方,使其疲于奔命!便依文若之意,即刻遣使密往江东!此事……便交由文若亲自遴选使者,务求机密稳妥!』
『属下领命。』荀彧躬身应道,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翻飞如蝶。
曹操仰头哈哈大笑,戟指向前,『文若,且看此番河洛之战,究竟鹿死谁手!』
荀彧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他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那是太谷、伊阙的方向,良久叹息一声,『明公……还有一事……这邺城……乃根本重地,世子尚在城中……』
曹操顿时摆手打断,『某岂能不知?!』
曹丕在冀州,邺城注定成为飞地。
如果说曹操不能及时连回,曹丕的命运自然堪忧。
可是如今曹军上下,又有那个地方的命运不堪忧?
如果曹操去保曹丕,又有谁来保曹操,守豫州颍川谯县等大本营?
曹操抬头眺望,良久方是喟然而叹道:『文若,此番之战……乃某与斐子渊决胜之机……若能破其伊洛,则扭转乾坤有望……』
荀彧默然片刻,也不再劝说曹操给曹丕安排什么退路,『汉室倾颓,天下板荡,若无非常之人,不能行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今我军虽疲,然将士用命,虽险,然奇正相合。但尽人事,各竭其智其力,成败……付与天意可也。』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啊……』曹操目光变得幽深了些,『冀州诸族,久怀二心。昔者袁本初在时,尚不能尽服其心,何况今日?斐子渊若取冀州,可服其心否?』
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
『冀州士族,譬如饕餮,贪得无厌。斐氏新政,欲夺其田亩,损其私利,彼等安肯俯首?届时……』曹操哼了一声,『如此,骠骑纵得冀州,亦是纷乱补休,难得安宁!斐氏若行新政,必遭士族反噬……若姑息纵容,则新政崩坏,天下离心。此乃两难之局也!』
这是曹操行此险招的『基础』,因为曹操太了解这些冀州士族了……
当年是韩馥,后来是袁绍,再往后是曹操,而现在么,斐潜去了,就能一切顺利,郡县太平?
呵呵。
关键是曹操利用之前的战斗,几乎将冀州那些土佬的家底都刮空了,骠骑军再想要『刮』的话……
但是如果不『刮』,骠骑军的粮草,兵饷等等,又要从何而来?
这就是曹操的第二层的阳谋。
『至于丕儿……』曹操停顿了一下,便是淡然说道,『昔日某长子殁,痛何如哉!然曹氏基业,岂是寻常之辈可承?丕儿若不能度此劫难,纵嗣之亦难守也。』
这番话,曹操说得平静,荀彧却听得心惊!
荀彧垂首不语。他想起多年前初见曹丕时,那个聪颖却略有些阴郁的少年。如今要被父亲亲手推入炼狱之中考验,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怜悯……
然而乱世之中,仁慈往往是最奢侈的毒药。
谁不是在炼狱烘炉之中?
就像是曹操和荀彧当下,难道也不是已经没有了退路?
此时此刻的曹操,将自己也化作棋子,投入这盘天下棋局。
曹操不再言语,两人目光交汇,皆看到对方眼中那一抹无法掩饰的沉重与决绝。
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浩浩荡荡北进的军队,承载的已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负,更是他们政治集团最后的气运与希望。
胜,则扳回劣势,争得喘息之机,甚至有望重整山河。
败,则万劫不复,再无卷土重来之可能。
前路艰险,强敌环伺,此去,实乃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军沉默前行,山岚呼啸,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为这支走向未知命运的军队,奏响一曲悲壮的前奏。
或许在远方的汜水关上,刘协还在做着『天威赫赫』的美梦,而真正的棋手,已经在为下一步的杀招落子布局。
『明公,臣……先行一步……』荀彧拱手而拜,他要另一部兵,前去攻打老对手,司马懿所在的太谷关。
曹操点了点头,还了一礼,『预祝文若,马到功成!』
『多谢主公!』
荀彧也不再多言,调转马头,下了土岗,往前而去。
很快,在中军阵列之中,就分出了一队人马兵卒,打出了『荀』字的旗号,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曹操端坐在马背上,看着『荀』字的旗帜,随着地势上上下下,在烟尘黄龙之中若隐若现,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便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脸上原本维持的『轻松』、『平稳』,也不由得松动垮塌了下来。
『斐子渊……』
曹操最后嘀咕了一句什么,但是已经没有人可以听得清了。
至于第三层的阳谋,那就要等斐潜能应对好前两部分再说了……
曹操磕了一下马腹,带着护卫也从土岗之上下来,汇进了大部队之中,往前行进。
……
……
三日后,太谷关前。
曹军的攻势已经持续了整整六个时辰。关墙下尸骸枕藉,鲜血将黄土染成深褐色,在秋日斜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狗急了跳墙,鸡急了上树。
那么人急了,自然就是拼命。
就算是拆纸箱的小刀,也足以封喉。
别把人逼急了!
曹操现在就处于被逼急了的状态……
曹操麾下也是有百战精锐的,尤其是在被逼入绝境之后,见寻常手段难以击破太谷关司马懿的防御线,竟彻底抛开了伤亡顾忌,拿出了压箱底的狠戾手段!
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历史证明,一旦有人开始不要命了,即便是装备再精良,武器再先进,都会有大麻烦。
『督战队上前!敢有后退一步者,立斩无赦!』
曹军阵中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声,伴随着数十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长竿挑起。
那是方才冲击稍缓、试图后退的士卒!
血腥的威慑瞬间扼杀了所有怯战之心,将恐惧转化为疯狂。
『先登死士!披重甲,持利刃,上云梯!先登者,赏千金,封校尉!退后者,杀无赦!家族连坐!』
重赏与酷罚并驱之下,数以百计的精锐甲士脱阵而出!
他们身披数十斤的重札甲,甚至有人仅着半甲以求敏捷,口衔钢刀,一手持盾,一手疯狂攀爬刚刚重新架起的云梯!
其动作癫狂,完全不顾太谷关城头泼洒而下的箭矢与滚木礌石,眼中只有登上关墙!
不断有人中箭、被砸落,惨叫着摔下,但后续者立刻踏着同伴的尸体甚至尚未断气的伤兵,继续向上亡命攀爬!
那股决死的凶悍之气,令人窒息!
疯了!
比一个疯子更可怕的,自然就是一群的疯子!
定然有键盘侠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不过就是一件衣服,不就是一个物品么,至于么,大不了罚点钱,反正不是罚键盘侠的钱,所以肯定没关系啊,干什么要发疯?若从未亲身经历压迫,也未接触过受害者的真实处境的键盘侠,往往会因『共情缺失』和『知识空白』而低估伤害。
认为欺压、剥削不会让人『发疯』的,其本质是对压迫伤害的认知产生了偏差……
简单来说,就是三观不正了。
这类人往往以『是否立刻出现极端行为』为判断标准,却忽略了压迫的『长期累积效应』,很多受害者会先表现为抑郁、焦虑、自我否定等隐性心理创伤,而非即时『发疯』。
正常的曹军小兵,不敢拿小刀捅骠骑军,但是『发疯』了之后,那就敢见谁都划拉两下了。
而作为督战的曹操直属中护军,他们太清楚怎样去打开这个『疯狂』的开关了。
更致命的是,曹军阵后的床弩和残余的投石机进行了近乎自毁式的急促投射!
不再追求精度,只求将最多的火力在最短时间内倾泻到太谷关的垛口区域!
巨大的石弹呼啸着砸中关楼,夯土的墙体剧烈震颤,碎裂的土块四溅!
特制的重型弩箭,如同巨大的标枪,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钉入垛墙,甚至穿透木制的城楼檐角!
这些弩箭和石弹不仅造成了直接的杀伤和破坏,更是严重压制了太谷关守军的反击!
在关墙之上,司马懿他脸色苍白,甲胄上沾满血污。
连日的激战让他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
『低头!小心石弹!!』司马懿的嘶吼声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几乎微不可闻。
他本人也被亲卫死死按在垛墙之下,碎石尘土簌簌落满头盔肩甲。
他环顾四周,尽是惨烈的景象和伤亡的将士。刚才那短短一刻钟的亡命搏杀,其凶险程度远超之前整日的战斗。
曹军在绝境下爆发出的破坏力,超出了司马懿的想象。他之前的部署,在曹军这种不计代价、狗急跳墙式的疯狂进攻下,确实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司马懿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沉……
若是那四门火炮还在……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强行压下。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石弹弩枪的攻击稍微停歇,司马懿便是急急推开了亲卫,声音因为焦急和吸入烟尘而变得沙哑,大声嘶吼,『快!礌石投放!准备火油!快!』
他知道,决胜负的时刻就在这短短片刻!
然而,曹军的亡命攻势还是超出了太谷关守军的防守饱和度。
几处垛口,由于守军被压制得抬不起头,竟被数名曹军死士成功跃上城头!
『杀!』
一名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的曹军屯长狂吼着,挥舞环首刀劈翻了一名正要投出滚木的守军士卒!
他身后,更多的曹军甲士如同嗜血的饿狼,从这个小小的突破口蜂拥而上,瞬间就在城墙上开辟了一小片立足点!
『堵住缺口!』司马懿目眦欲裂,锵啷一声拔出战刀,『亲卫队,随我来!』
他知道,一旦让曹军在城墙上站稳脚跟,形成扩大,整个防线都可能从这一点崩溃!
此刻的司马懿,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谋略,他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战地指挥官,亲自带着最后的预备队扑向了最危险的突破口!
刀光闪烁,他与一名冲来的曹军伯长硬拼了一记,手臂被震得发麻!
身边的亲卫与曹军死士瞬间绞杀在一起,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每一寸城墙的争夺都变得异常血腥和残酷。
司马懿武艺并非是顶级的,只能算是一般,全靠亲卫拼死护卫和一股不容后退的意志支撑。他格开一柄刺来的长矛,反手一刀划开一名曹军兵卒的咽喉,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面曹军士兵眼中那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毁灭欲。
司马懿再砍了两刀,杀退一人,便是不由得有些手臂发酸,气喘吁吁。
『杀!杀杀!』
曹军死士的狂吼,却不绝于耳。
骠骑守军也被激发了血性,长枪如林,拼命向前攒刺,试图将登上城的曹军推下去。
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舍生忘死地厮杀,尸体迅速堆积起来,滑腻的血污几乎让人无法站稳。
司马懿感到呼吸艰难,体力在飞速消耗。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死亡的气息,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如果有一个判断失误,就可能导致全线崩溃,万劫不复!
他甚至想到了之前他丢失的四门火炮……
若是此时此刻还有火炮在,又怎么会如此的狼狈?
这种后悔带来的压力,让他不由得有些分神,而分神的代价又是在战斗当中无法冷静多线思考……
『轰!』
幸好,有骠骑守军将火油倾倒而下,烈焰冲天而起。
曹军后续的部队被火焰隔断,扑上关墙的这一部分,也在骠骑守军的绞杀之下,被清剿完毕。
但是曹军依旧没有后撤休兵的意思,只是因为火焰而稍微后退了一些。
『疯了……』司马懿喘息着,『这些家伙……疯了……火油!火油还有多少?!』
『报!』一名骠骑军兵卒回应道,『还剩五罐!』
『手雷,手雷还有多少?』司马懿又问。
『还剩下十二枚……』
司马懿吞了一口唾沫,『弓箭!再搬些箭矢上来!还有滚木礌石!快!这些疯子很快就会再次进攻!』
他强撑着站起身,环视四周。守军士兵个个面带疲色,有些人甚至靠着垛墙就能睡着。但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默默执行着命令。
『前线抓紧时间休整!有吃的没有?!大家伙相互分一分!』司马懿吼道,『水!送些水上来!动作要快!』
『相互检查!甲胄!刀枪!破损的,能换就换!』
『这些尸首堆在缺口!』
『脚底下碍事的都丢到关下去!』
司马懿发出一连串的号令,然后推了推头上沾染血污的兜鍪,看着远处山头上的『荀』字战旗,磨了磨牙,难道鬼哭隘口的失败,又要在此地上演?
绝不!
司马懿心中发狠,可是一回头,看见周边骠骑守军的疲惫之态,心中又不由得有些发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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