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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这,确实是柳清澄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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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排除那个也不知道是最高分还是最低分的魏正道,算个平均分来比较在历代龙王里,柳清澄都属那最特殊的那一类。
伙伴死在江上,她记仇,成为龙王后,提剑去挨个灭仇人满门。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没资格去指摘她,毕竟他自个儿虽还年少,可已经户口簿等身。
曾经,李追远也怀疑过,她是不是故意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一种对天道宿命安排的不满。
但在大乌龟那一浪后,傍晚喝茶乘凉时,柳奶奶跟自己讲述了很多她以前与秦爷爷过去的故事。
少年得知秦爷爷当初去拜谒柳家祠堂时,柳清澄的龙王之灵曾从牌位上释出,削掉了对这婚事持反对意见的、柳家长老的胡子。
李追远这才确定,这位如今也算自家「先人」的柳清澄,就是本性如此。
就像她在这里所做的。
她当初若是以龙王之尊,下龙王令,让这五位大仙来负责镇守此处,这五位大仙也会接受,甚至会对此无比感激。
但她仿佛生怕它们会反悔,或者时日久了会「变心」,给人削了砍了赞成一件,立在这里后,再以自身留下的剑气镇压。
只要她这道剑气不散,这五位大仙敢散伙脱离值守,那这剑气就会落下来,直接劈碎它们的功德身。
也难怪这五座残缺雕像上,会一直散发着这淡淡幽怨,明明做的是如此伟大的事,却失去了最宝贵圆满的情绪价值。
李追远抬起手,掌心对着墙上的剑气,柳氏望气诀运转。
剑气被安抚下来,不再躁动。
旁边老者,舒了口气。
李追远指着墙壁,说了句废话般的介绍:
「这是我家长辈留下的。」
老者先对墙壁行礼,再对李追远行礼。
李追远以柳家门礼回应。
老者:「老夫咳———小老儿,替当年这一带乡梓,谢柳家龙王当年的解灾化厄之恩!」
李追远:「没有这座五仙庙,没有五仙庙出马仙世世代代牺牲守护,这里也不会得太平。」
论迹不论心。
事实上,拿这句话套用在这五座雕像身上,本就很不合适,更是不公平。
倘若这五位大仙没有救世匡扶的本心,这么多年被强羁在这里无法离开,这庙堂里早就不是什么淡淡幽怨了,而是怨气滔天。
这恰恰说明,柳清澄做错了。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这五座雕像,先行柳家门礼,再俯身拜下:
「先人当年行事,疏于考虑处置不周,小子在此,向五位仙长赔罪!」
不是所有会柳氏望气诀的柳家人,都能得到龙王剑气的回应,李追远能得回应,就说明他在柳家门庭里的法理地位很高。
因此,他的赔礼道歉,是有足够分量的,也是代表着柳家的诚意。
下一刻,庙堂里的淡淡幽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每座雕像上都散发出的光正祥和之气。
原本夜里昏暗的四周,也似乎变得比先前亮堂了许多。
柳清澄当年是给了好处的,镇压邪崇的功德一直加持在它们身上。
李追远刚刚的赔罪,则是将它们本该得到的情绪价值,进行了补全。
自今日起,它们心中的那点芥蒂彻底消散,可以堂堂正正地宣告,它们就是出于本心,主动立身建庙于此,镇压邪崇!
老者面露笑容,他耳畔仿佛能听见,仙长们开怀的笑声。
李追远看向老者:「您—
老者:「您可唤我阿白,小白。」
李追远:「白先生。」
老者:「哎,柳少爷。」
李追远没有去解释姓氏问题,而是直言道:
「我觉得,这里的事,到了该彻底解决的时候了。」
白先生闻言,没有流露出惊喜,哪怕他知道此地之事被彻底解决,对五仙庙的未来意味着什么。
「柳少爷,小老儿觉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当从长计议。」
李追远:「白先生,事在人为,都这么久了,我就不信这邪崇还能卷土重来。再者,我一直将帮先人事迹收尾,视为自己的责任,亦是全我龙王柳之名。」
白先生:「柳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小老儿这就让人奉茶。」
李追远:「好。」
白先生领着李追远来到庙堂隔壁,那里有座小亭子,安排少年先行入座后,白先生就走到外头,吩咐其他老人准备茶水与吃食,去招待柳少爷的随从们。
李追远还听到白先生在外头询问庙里的老头老太太们,问他们谁会修汽车,下去把车修了。
老头老太太们闻言面面相,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很多三十年前就在庙里闭活关了,汽车这东西见到的次数都寥寥,更别说去修了。
最后,还是一个年轻时修过驴车的老人,自告奋勇地说他可以下去瞅瞅。
白先生端着茶水和吃食进来,摆在亭桌上。
接下来,李追远一边吃一边听白先生讲述。
背景讲完后,白先生开始陈述这里面的奇特之处。
其实,李追远是有点担心,白先生讲述得太过具体,把难度讲得太高,这样自已就会失去执意要进那条山涧的动机。
《无字书》里的它,魏正道骗得,那李追远也骗得。
但你可不能把它当本地林子里的傻狗子。
要真是此去九死一生—自己还在浪里非得要去,那就要剧情穿帮了。
先前白先生要是为了庙里自身利益,故作隐瞒,鼓励自己冒险去拼,反而是李追远乐于所见。
可偏偏这里的庙风有点太正,正到这位白先生是真的宁愿牺牲庙里利益,也要为自己做考虑。
好在,白先生对山涧里的实际情况,也并不清楚。
很多年前,五仙庙觉得那邪崇残留被镇压这么久,也该是强弩之末了,就聚集了当代实力最强的一批出马仙,更是邀请周边其它门派势力协助,组成了一个团队,想要彻底清除该隐患。
结果,那支「兵强马壮」的队伍,进入后,一个人都没出来。
自那之后,五仙庙就未曾再派人深入,只是在四周布防,专门捕杀从里面跑出来的邪物。
白先生根据庙志记载以及他这半生的观察,给出的希望李追远从长计议的理由,有三:
一是自他年轻时起到现在,从山涧内跑出来的山精妖怪,实力基本都在一个档次上,会有好对付的也会有棘手的,但都不至于太夸张。
可这种被镇杀过的邪票残留,要么持续走弱直至消亡,要么突破囚笼不断恢复增强怎么可能这么一直处于稳态不变。
二是此地山川水流之气象,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变化过,就算偶有极端天气,这下面竟也不会受影响。
三是每年有固定两日,山涧内会很「热闹」,远远看去似张灯结彩,仔细倾听隐有饮酒欢笑。
这三个理由都说明一件事,里面的邪崇残留,它很从容、游刃有余。
它一直把对外的对抗烈度,保持在一个它认为合适的水平线上,既不过分张扬,又使得自己不会被打扰。
它对里面环境的掌握程度仍然很高。
它甚至还有心思·追求精神生活。
李追远听完后,开口道:「是很奇怪,但它若是真能出来,没理由不出。且如白先生你所预测,它真的是在从容筹备的话,那我们就更不能继续坐视不理、养虎为患了。」
白先生:「柳少爷言之有理,只是柳少爷若真打算下去彻底剪除此獠,可否再稍候些时日,小老儿好集结庙里能手,再号召周围宗族门派,好引为柳少爷您的助力。」
李追远:「我现在时间很宝贵,实不相瞒,我是在赶路途中误入此地,并非刻意来此;再者,有时候人多了反而容易生乱,我更喜欢只带自己的人去做事。」
白先生:「可是——
李追远:「我答应白先生,先一步一步探寻,倘若里头情况真的危急到一定程度,我也不会勉强自己,该退则退。」
见少年主意已定,白先生点头道:「那小老儿率庙众,在外围待命,柳少爷若有所需,即刻传讯,我等必立刻深入接应柳少爷周全。」
李追远:「多谢。」
白先生:「是小老儿要向您,向龙王柳表示感谢,这或许是天意,龙王门庭,还未忘记我们这处小地方。」
李追远:「本是分内之事,亦是分内之责。」
结束完谈话后,李追远走出了庙堂。
外面,润生他们已经吃过饭、完成了休整。
李追远:「走,我们下去看看。」
大家立刻背起登山包,顺着五仙庙旁侧的一条山道,向下走去。
白先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不由感慨道:
「龙王家不愧是龙王家啊。」
下去的路,初始阶段还挺好走,看得出是被整修维护过,而且环着山谷一圈,被布置了很多阵法禁制,能看见不少巡逻人员所用的哨所、岗亭。
但再继续往下后,就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路了,算是进入了出马仙们不会涉足的核心区域,得靠润生拿着黄河铲开路。
谭文彬:「小远哥,周围有‘动静」。」
这动静并不具体,更像是有一道道目光投送过来,正在窥伺。
又行进了一段路后,窥伺开始渐渐转变为实际动作。
周围的林子,像是有意识地朝着这边「生长」。
润生挥舞黄河铲的力度加大,一铲子下去,割削一大片,而那些藤蔓枝条上溅射出的毒液,则被润生以气门全部吹开。
紧接着,一道道阴影自下方探出,慢慢摸索而来。
林书友将金垂落于身体两侧,金头部在地上划出两串火星,将那些阴影吓退。
有妖气和脚步,尝试逼近,谭文彬提前察觉,挥出锈剑,以那浓郁的怨念发出警告。
这种前行方式,有些高调,但也最节约时间,可以省去很多小麻烦。
终于,在最后一片遮挡植被被润生扫开后,那条黑色的山涧,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李追远也得以亲临一线,正式观察起此地的风水格局。
蛇口吞尾、层层锁扣、聚阴成煞。
别的地方,讲究个生生不息,这里则是将自然阴不断吸扯汇聚而入,压缩桔。
在邪修的眼里,这儿简直就是一块风水宝地。
那位亡国公主,逃到这里,绝不是毫无目的。
那个故事,应该理解成,在亡国之后,那位公主调集手里最后的资源,在这儿举行了一场成就自己的人祭邪术。
李追远将目光落向前方黑色水流,水流湍急,中间明显有一道凹痕,两侧水流在此激撞出白色的浪花。
这是曾有人以剑斩此开路,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了,这道「剑伤」还留在这里。
柳清澄当初,应该就是这么直接持剑杀进去的。
可是,水位明明已经重新涨起来了,按理说,这「剑伤」应该被早已被磨平修复才对。
蹲下身,少年低头,看着水面上的自己。
黑色缓缓晕开,先是显露出了少年的模样,随后这水中模样忽然化作白骨。
这骇人的一幕,带着迷惑心神的作用,普通人见此情景很容易万念俱灰去寻短见。
李追远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但他现在确认了一件事,这条山涧,不是在恢复疗伤,而是一种新取代旧的成长。
虽然意境不搭,却真的是病树前头万木春。
当年柳清澄肯定是将那尊邪崇斩杀了的,可这里的新生,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位亡国公主在这里举行邪术时,怀有身孕。
她虽然被斩杀了,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正在重新成长,从而继承她的一切。
柳清澄是位狠起来能连续灭门的人,她才不会受虚名所累,能在未来造成第二轮灾劫的,哪怕是孩子,她肯定也是照杀不误。
没杀,肯定不是不忍心,而是当时她不知道还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大概率是,那位公主在举行那场邪术时,其实是把她自己,也算作了人祭的一员。
亡国已是天道意志给予的最沉重警钟,她晓得自己化身为一尊大邪崇后,必然招致天道的追谴,代天镇压江湖的龙王也确实是来了。
所以,她的被斩杀,就是一道设置好的幌子,目的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创造出一个更好更平稳的发展长大空间。
李追远没兴趣在此时感慨母爱真是伟大,因为这一发现,代表着这次要面对的,不是龙王饭桌上的残渣,哪怕那个小邪崇还未彻底成熟,但它勉强可以算是一盘可以端上桌的菜了。
正常情况下,意识到这一点时,就可以退回去从长计议,但李追远不仅不打算这么做,反而隐隐有些欣慰与满意。
这场去集安前的临时加戏,自己虽不用付出什么成本,可机会难觅。
就像马路上碰瓷的,不会去找骑二八大杠的,得奔着进口小轿车去。
李追远伸手指向山涧上的一处区域:
「就在那下面。」
幽深的谷底,浓郁的漆黑似干冰般向外溢泄。
一个只有上半身的女人,正靠着双手在光滑的石壁上爬行。
她面容早就褶皱凹陷,皮肤更是如风干的树皮,可她仍旧头戴配饰,身穿华裙,这是她如今,最后一点执。
她快油尽灯枯了,当年被那位可怕的存在一剑腰斩,就意味着她的彻底失败,消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她丝毫没有将要湮灭的恐惧,反而扯动着嘴皮,露出着渗人的笑意。
她爬到了一处岩壁前,把脸贴下去,透过这微弱的缝隙,她看见深处的空旷岩洞里,正在水潭中浮沉着的一口棺材。
棺材附近,堆积着不知多少白骨,大部分是野兽的,也有一些是人的。
这些,都是她儿子的点心。
而水潭周围,那一面面高耸的崖壁,光滑得如同被精心打磨出来的镜子。
「咚!咚!咚!」
她的儿子,正在捶打棺材盖,可怕的震动响彻整个深渊,每一次敲击,都将周围崖壁上大量岩石绞成粉末,这亦是它们为何能如此光滑的原因。
要知道,最开始时,女人只是把自己亲自剖出的死婴放入棺材内后,嵌入一道狭窄深邃的裂缝中。
伴随着自己儿子不断长大,他的捶打力度也越来越强,日积月累之下,竟在这本来严严实实的岩层下方,硬生生砸出一个镂空的「地下世界」。
「别急,别急,你再长长,再长长,再长大点,你就能出去了,到时候想吃多少人就能吃多少人,可以放开肚皮去吃。」
刚安抚好自己儿子,女人脑袋忽然一侧,吸了吸鼻子。
「这么多年了,居然又有人敢深入到这里?儿子,娘亲这就把他们故意放进来,你很快就有新鲜的血食了,呵呵呵!」
「记住,渡河时封闭自己感知,可以最大程度降低这黑水对心神的影响。」
「明白!」
「明白!」
润生第一个下了河,这黑水,对他没什么影响。
他将手抬起,准备先接小远的登山包。
待会儿水下万一遇到什么意外,这么沉的登山包在身可能会对小远造成额外风险。
李追畅先将登山包亚下,然后将一高挂在自己腰间的《无字书》取出,插入登山包外侧口袋固定,最后再把包递给润生。
润生宁过来,绕在了自己左骼膊上,他的包则绕在右胳膊上,后背得给小畅腾位置。
李追畅下水,趴在润生后背上,谭文彬和林书友也跟着下水。
接下来,大仕得顺流向下游出一段距离,才能到达少年确定好的入口位置。
水下暗涌激流爸多,得控制好自己的身形。
好在,这对于三人而言,轻而易举。
然而,刚游出去没多畅,前方水面下,就浮现出了一道道身影。
这些人身体全部严残缺,只缺骼膊米者只缺腿的,在这里都算「健全人」的,绝大部分连正常身躯的一半都不到,有些身上还穿着古代的宫女米者宦官服。
他们曾经化为公主怅鬼,凶厉异常,但这会儿已经不具备什么攻击力了,当年应该曾被派来阻拦过柳清澄,结企被她几乎全部削成人棍。
因此,都不用润生出手,靠两翼的谭文彬与林书友简单应付,就能将他们当浮萍一样给拨开。
润生只需要继续背着小畅往任游。
李追畅抱着润生的脖子,红线在此时已经连上了润生。
少年在等待一个机会。
但目任来看,对方似乎并不准备在外面为难自己,而是想要放自己等人进去。
对李追畅而言,能不深入最好不要深入,没谁碰瓷是专钻车轮底下的。
「哗啦啦」
一个宦官,从任方水里升起,他和其他严残缺的相同点是,他也严残缺过,区别则是他已经生出了一大块黑色腐肉,将缺失的部分已经填补了起来。
故而,当他出现时,卫求现出的感觉与他们不一样,他气势更足,也更灵活。
他跳了起来,扑向润生,从迅疾之势上能瞧出其过往巅峰时的可怕,可现在,新主人还未完全骤苏,老主人没有出手加持,这位公公也无非是矮个子里拔将军。
润生甚至都不用拿铲子,简单一拳就能将这位公公砸飞。
不过,在小畅通过红线的无声吩附下,润生还是将黄河铲高高举过头顶,奋力向任一拍!
「砰!」
那位宦官身体黑色腐肉部分炸开,整个人也被润生拍入水面。
但这种「力劈华山」的招式,也造成了双耻处的极大惯性,拍人是拍痛快了,可两个本来绕在胳膊上的两只登山包,就这么被高亍甩了出去,而且是一甩就是老畅。
「啪!啪!」
两只登山包落水,位置恰好就在少年卫指的入口处附近,那里应该有一道汹涌的暗流漩涡,将周围一切存在疯狂吸扯。
李追畅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登山包被卷了进去,一道进去的还有被自己放在包里的《无字书》。
李追远在心里默默道:
「我相信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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