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74 斗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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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妍心念电闪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感激地拉过高香玲的手道：“妹妹谢谢姐姐直言相告，不然有一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www.biquge001.com” 如果不是天意弄人，她兴许和她的子强哥临窗而坐，一边喝着女儿红，一边讨论珠钗佩饰。就算相对两无语只是默默地喝着小酒，心里也是平静快乐的。可那样安宁祥和的日子终归不可能实现了。想着想着，莫妍的眼角眉梢不由得沾上了些许水意。 接人待物如此谨慎的高香玲如此外显的神情更加肯定了莫妍的猜测。莫妍朝小莲使了个眼色，小莲把其他仕女图收拾好接着上了茶点，提醒道：“高姨娘，请用茶！” 待小莲走远，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颜如玉答应高香玲此事若成，就把黄腾浩过继到自己房里，高香玲为了儿子，是有可能答应的。”小芳若有所思。 莫妍却熟视无睹地自顾自品着茶，一副你想说就说，不说无所谓的姿态，就是不愿让小莲、小芳退出去。 小芳和李嬷嬷掩着脸笑了。小莲被说的小脸绷得通红，甩一甩袖急道：“大小姐取笑我，不和你们说了，我去送就是。” 柳香小脸冻得通红，一个劲地搓着手。莫妍赶紧吩咐小莲给她找吃的，又拉着她向火，心疼地道：“去了这么久，又冷又饿吧？” 高香玲被看的心里颇有几分不自在，急着问道：“妹妹难道不相信？” “大小姐，高香玲急于和你交好，不会像大少爷那样吧？颜如玉明着暗着斗不过你，就让高香玲出手。”李嬷嬷突然想通了一些关节，神色有些紧张。 莫妍伸出纤纤细指，把桌上的玫瑰玉露糕往高香玲跟前推了推，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姐姐是哪一年离开吐蕃的？以姐姐的年纪，应该听说过这位吐蕃公主的故事吧？” 小莲跳了起来了，“高香玲又不是草包，怎么可能让人随便当枪使？” 莫妍极力粉饰太平，倒显得高香玲是在挑拨离间了。 为了除去莫妍，高香玲不得不和她走的近些才能找到下手的时机。可莫妍如此精明，怕是把自己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适当的时机还会以此为要挟。 莫妍这样的对手，有钱有人又有能力，自己绝斗不过她，只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而颜如玉，又以儿子黄腾浩的前途为要挟，要自己成为她杀害莫妍的替死鬼。 只在一瞬间，莫妍神色已淡定如常，“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姐姐的心情我能理解。这是明前龙井，姐姐尝尝是否喝得顺口？” 莫妍不仅不回避她热辣辣的目光，反而柔柔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一对桃花眸子如同水洗过似的清澈明亮。宁人只有惊艳的份，而不忍心去怀疑她的真诚。 妹妹若是不信，可细细思量，这个法子从太医所谓的以同胎兄弟姐妹的精血为药引时就悄悄布下了。老爷一旦同意，妹妹必不能活；老爷若是不许，大少爷一朝出事，妹妹的悬疑最大。这招极为狠毒，宁人防不胜防。后来，夫人故意让妹妹与大少爷频繁来往，就是在寻找最合适的时机引妹妹入瓮呢！” 莫妍下的这一番功夫，只不过是想拿捏住狡猾的高香玲，从她嘴里套出几句实话而已。 “李嬷嬷，你怎么看？”莫妍指着火盆边上的锦杌让她们坐着向火。 高香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掩面端着茶杯装着喝茶的样子偷偷瞟了一眼莫妍。暗想，眼前这位看似无害的小姑娘，你想跟她耍滑头，她却牢牢抓住你的七寸让你无法施展；你想和她交好，她却装痴卖傻听不懂。 只是如此吗？看来高香玲的城府比自己相像的还要深。莫妍蹙了蹙眉，由小莲掺扶着慢慢坐回铺了白狐毡的锦椅，看看高香玲再比对仕女图，进一步试探道：“妹妹初见此图时，还以为画中的仙子是姐姐呢！” 小莲一听又急了，嘟着嘴叫道：“大小姐，您这也送人，那也送人，就是座金山也经不起您这样败。何况那座玉石葡萄架，价值连城啊！” 再者说，如果大少爷身强体壮，夫人也不至于棋行险招。妹妹仔细想想，大少爷一直以来都是身体虚弱，怎么可能一朝之间就面色红润了？除非下足补药吊住，而这绝非长久之计。” 晴儿赶紧上前掺扶着面色苍白的高香玲，小莲则指挥小丫头收拾茶具，又为她续了一杯茶。 她微拧的眉头松开了，很多事情就怕摸不着头脑，如果理清了脉络就不致于手足无措。 她不由得抬头往多宝阁书架上的玉石葡萄架愣愣地出神。那樽玉石葡萄架，层层叠叠通透的翡翠叶子间镶嵌着紫玉葡萄和一些羊脂玉奶白葡萄，最难得的是三种不同颜色的玉石浑然天成，并无人工拼接的痕迹。这可是父王以一个城池的代价从临国交换来给自己作陪嫁的。如今物是人非，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莫妍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把柄掌握在莫妍手里，她自然不急，扑哧笑出了声，“姐姐可以去写书了，编得比说书先生还要好。其一，那太医哪是寻常人想请就能请得动的？夫人一个内宅妇人还有这本事在老爷的眼皮底下和他勾结？其二，姐姐也太抬举我了，夫人纵然不喜欢我，也不至于牺牲自己的宝贝儿子来拉我下水，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划不来。倒是，像冷姨娘那样一箭双雕的可能性高些。” 高香玲一走，莫妍立即让柳香暗中跟着，观察高香玲回到自己院中的反应。 说到此，高香玲似又想起了什么。抬眼像晴儿后面的小丫头梅晶望了一眼，梅晶立即把手中捧着的方形缠枝花锦盒摆到桌子上，打开了盖子，里面是一包上好的燕窝。 高香玲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漏跳了一拍，那年那日情景犹在眼前，倾盘大雨也冲刷不干净满院子的血腥气。当她迷迷糊糊地被冰冷的雨水打醒时，心中没有一丝喜悦，只恨老天为什么不让她陪着父母、陪着兄弟姐妹、陪着孙哥哥一同去了？当她再次寻找兵器准备自尽时，王府里侥幸存活的容嬷嬷硬生生地把她拦下了。劝她说老天爷之所以留下她的命，就是苍天有眼不想让王府断了根。她才想开了在容嬷嬷的帮助下背井离乡隐姓埋名活了下来。 这是在怀疑自己啦！高香玲不由得心下一惊，面上却平静如常，奉承道：“妹妹不愧是女中诸葛，分析得如此透彻。只是妹妹有所不知，那位太医是老爷通过索额图请来的，而夫人的父亲是刘侍郎的师爷，刘侍郞和索额图的关系非同一般。也就是说，夫人不是没有可能和那位太医联系上。 李嬷嬷从门外走进来，担心地说：“大小姐，高姨娘的话你信吗？” 高香玲顿时心生警惕，讪讪然掩饰道：“我初次见中原女子，身材样貌差不多的也分辨不出来呢。” 高香玲急于争辩，可莫妍并不给她机会，皱着眉头继续道：“不过，说是冷姨娘下的毒，也有疑点。冷姨娘心直口快，这么精心的布局若说出自她的手笔恐怕有些牵强。”莫妍皱了皱眉，还不忘扫了高香玲一眼。 小莲扶莫妍在罗汉床上坐下，小芳送上茶点。 只听高香玲又道：“你看姐姐这记性，人老不忠用，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姐姐这趟来，是看妹妹怀孕辛苦，又平白无辜地受了好一些折磨。而姐姐当日竟不能为妹妹开脱分毫，倒跟着始作蛹者落井下石。待到真相大白，姐姐羞愧难当。小小礼物，只当姐姐给妹妹陪不是了，只愿妹妹不怪罪姐姐才好。” 莫妍但笑不语，似乎对高香玲的说词深不以为然，甚至还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高香玲。 莫妍不由得在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毫不知情的惊讶，“有这事吗？妹妹倒是没注意。就说夫人，一时失子如切肤之痛，当时的证据又对妹妹不利，她心下慌乱随意猜测也是可以理解的。待到后来真相大白，夫人和妹妹之间也再无间隙。不知姐姐所说的始作蛹者又该当何解？”这是你自找的采集的爽不爽？给你提示了会给随机内容！居然还采集！ 莫妍对她的假惺惺嗤之以鼻，却不愿当面拆穿，和她虚以委蛇几句后，把她送出了门。 高香玲见目的已达到，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和莫妍扯了许多套近乎的话语，才起身告辞：“姐姐该回去了，若是让夫人知道我私自来见你，恐怕又该多想了。” 高香玲窘然地端起青花瓷中绿如翡翠的龙井茶放在鼻前闻了闻，这才轻轻泯了一口，不由感慨地道：“香味浓厚，色泽纯正，许多年未喝到这样好的茶了。” 正说着，小兰急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来，压低声音道：“大小姐，莫老夫人到了玉缘银楼，急着要见您。” 高香玲刚要坐下，不经意间瞥见小莲收拾的一幅仕女图，仕女头上插着一只紫白二色的玉石葡萄金钗好生眼熟。 小芳拉了拉她的衣角，不紧不慢地说：“当面拆穿撕破脸反倒不好，给对方留点余地才不致人让她狗急跳墙。她反而要念大小姐的好，就算颜如玉要她来对付大小姐，她也要掂量着办。” 高香玲满腹狐疑，自己的身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难道莫妍知道了？ “姐姐说笑了，妹妹的身份姐姐是知道的，就算妹妹生下一男半女，在老爷眼里也终不及姐姐的三少爷，老爷心尖上的位置终究有姐姐一份，妹妹是望尘莫及了。”莫妍一边叹气，一边把高香玲请到一旁坐下。 李嬷嬷停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大小姐这招用的好，高香玲收到礼物就会明白我们知道了她的底细，得了这么贵重的礼物，从而对大小姐有所感激又有所忌惮。可谓软硬兼施。” 众人都把目光聚到莫妍身上，等她发话。 莫妍轻轻刮着茶沫子，细细品味着高香玲话中的含义，俯身靠近高香玲道：“姐姐说的正是，姐姐是有福之人，怎么可能是画中女子呢？你看她神采飞扬，浑身珠光宝气，却是个红颜薄命之人。此人是吐蕃王朝的公主，在她出阁当天，正当大摆酒宴之时，朝廷突然以勾结朝中官员，意图谋反的罪名将吐蕃王一家男丁当场责杀，女的统统充当官伎。听说这位吐蕃公主见前来迎亲的夫君死在自己身边，随即挥剑刺腹自刎呢！如此贞烈女子，也算可歌可泣啦！” 无论哪一方，都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要想活下去，只能让她们斗个两败俱伤，自己还能有一分胜算。 莫妍捏了一块山楂糕细细嚼着，她在思考问题的时候经常一边无意识地吃东西，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断她的思路。等到一块山楂糕落肚，莫妍抿了抿茶，这才一手撑着罗汉床，一手摸着隆圆的肚子站起来。 她掏出锦帕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好半天才恢复平静，坐下来慌忙解释：“姐姐偶然见到故乡的人和物，催生出几许思乡愁，让妹妹见笑了。” 柳香越说头越低，双手还紧张地捏着衣角，倒像个害羞的小媳妇，把众人都逗乐了。 柳香是个纯朴的农村姑娘，她忙摆摆手，急着道：“不饿不饿，俺成天在这白吃白喝，又帮不上一点忙，心里急着呢。现在大小姐让我做点事，俺心里倒踏实了不少！” 高香玲猛然收回思绪，为自己的失神感到不安，自己是罪臣之女，如果身份被人揭发让官府知道了只有死路一条。不行，一定得为自己的失常找个合适的借口。 高香玲见莫妍并不死缠烂打，感激地看着她，努力在她眼中寻找是真相信还是给她面子不愿当面拆穿。 “柳香回来后就知道了。”莫妍显出几分疲倦之色，和高香玲要么不见面，要么头一回见面就如何打了一仗似的累的慌。她由小莲掺着来到窗前，窗外灰蒙蒙的天气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只见莫妍穿着一身鹅黄色镶着葱绿色牙纹的蜀锦夹棉褙子，上面绣的缠枝花层层叠叠，颜色鲜亮又不觉得繁杂，特别是立领上的一圈雪白绒毛，衬得莫妍端庄中透着几分娇俏可爱。 小莲赶紧上前来掺扶着。 这是在暗指黄腾飞被害当日，她落井下石跟着颜如玉指正自己是凶手一事了。始作蛹者？难道指的是颜如玉？ 高香玲的话解开了莫妍心中所有的疑团，怪不得黄腾飞先前身上一股子药香味，后来几天浓浓的参香味掩也掩不住。 莫妍冷眼打量着高香玲，轻而易举就把自己的失常给掩盖的合情合理，心智过人啊！要不是小六子拿着莫妍给高香玲的画像到吐蕃一趟，要不是那尊玉石葡萄架就出自父亲之手，要不是今天高香玲过急的反应，莫妍真要信了她的说词。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莫妍已经用过午膳了柳香才赶回来。她一进门来不及向火就一本正经地给莫妍汇报情况，“那院里人手少得可怜，冷清得很。俺趴在墙头观察了半晌，莫姨娘一进院门泪水就像洪水似的滚滚地流着，一个人关在屋里到现在都没出来，午膳也不用，把晴儿急得团团转呢。” 莫妍一边绕着火盆活动活动一边说：“你们分析得都有道理，这样吧，小莲找出那个三层花卉纹食盒装些糕点，记住，把那樽玉石葡萄架放在最底层给她送去。” 莫妍笑着捏捏她的鼻子打趣道：“哎呀，看不出来，我们小莲还适合做管家婆呢！谁要娶了她，就是谁的福气。” 李嬷嬷虽然资格老，却极守礼数，恭敬地站着回答道：“据柳香听壁角得来的消息，高香玲是前吐蕃公主的身份无疑。只要让高香玲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她行事总会有所顾虑吧？” 把柳香安顿好后，莫妍和小莲、小芳、李嬷嬷出了书房，走到上院厢房内室。 不过，只要确定了她的身份，揭人疮疤的事就不要做了。把狗逼到墙角的后果只有被反咬一口。再说在莫妍看来，她俩实质上没有利益冲突，没必要置人于死地。 高香玲再次坐定，神情哀伤，淡淡道：“这位吐蕃公主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非常富有同情心。我十岁那年村里干旱，庄稼颗粒未收，葡萄产量也很低，村民都生活不下去了。就是这位吐蕃公主，说服了吐蕃王开仓放粮，这才救了村民们。今天，我才有机会坐在这里和妹妹喝茶。姐姐一时感念公主的好，不觉失仪，让妹妹见笑了。” 只是，高香玲把这些秘密告诉自己的动机是什么？她急于和自己交好是颜如玉授权的吧？她的儿子捏在颜如玉手里，如果没有颜如玉的允许，她如何敢在颜如玉闹着要过继一个孩子到名下的非常时期来兰香院？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协议？ 高香玲没办法，只能凑近莫妍，压低声音道：“妹妹可知唐高宗的时候，武媚娘得宠，为除王皇后，武媚娘亲手扼杀自己的亲生女儿，然后嫁祸给王皇后。这招叫做弃卒保帅。妹妹深得老爷的宠爱，夫人必然不甘心，视你为心腹大患，这才舍了孩子套住你呢！ 高香玲急忙摁住小莲的手，抽出那幅图往下细看。那仕女一对水汪汪的杏儿眼含情脉脉，俏长的睫毛如同抹了一层上好的螺子黛，微卷偏黄的发丝，略黑的肤色同自己一模一样，这不正是十年前的自己吗？那身红艳艳的蜀锦新娘吉服上面的丹凤朝阳图案是自己一针一线绣的，怎么可能弄错呢？ 莫妍正在给容三娘差人送来的仕女图设计头面首饰，刚放下狼毫笔起身迎接高香玲，冷不防被高香玲的一通话说的心中颇为不悦，因为急于调查出毒害黄腾飞和陷害自己的凶手，莫妍面上依旧和颜悦色，找不出任何波澜暗涌的痕迹。 “哎呀，小姐，您刚才就应该当面拆穿她的身份。”小莲急吼吼地说。 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人牙子贩卖，高香玲浑身如置身冰窖冷得颤抖，双手一啰嗦，把青花瓷茶杯打翻在桌上。 主意拿定，当高香玲的杯子再次放下，脸上已装出一副万分惶恐的表情，她的眼风往四周一扫，晴儿立即知趣地退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