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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一章 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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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莲君 | 作者: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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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衍笙点头:“好,既然这样,我就不多说了,一切听从伯父的安排。www.biquge001.com

    从丹青舍出来,玉岫将二人重又送回南院,到了南院的小花厅里,玉岫细细说道:“莲姐姐,二少,南院里有单独的小厨房,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吩咐他们就是,待会儿,让丫头们伺候你们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明儿我再过来。”

    衍笙想了想,说:“玉岫,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玉岫笑吟吟地瞧着衍笙:“莲姐姐你说。”

    衍笙容光平和:“我想向伯父求一幅‘骑龙观音’图,你看行吗,望伯父不吝泼墨!”

    玉岫嘴角的笑纹凝了片刻,方说:“好啊,回去我就和爸爸说,不知这幅画莲姐姐打算送给什么人?”

    衍笙笑意深沉:“家中信佛的长辈。伯父的画功实在是好,画这幅图,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执笔了,伯父的书房悬挂的皆是花鸟虫鱼,只是不知道龙的纹路如此繁复,好不好画,得花多长时间才能画好?”

    玉岫引以为豪地说:“爸爸最擅长画龙,比起花鸟虫鱼也花不了太多时间,莲姐姐耐心等着便是。”

    “哦?那就奇了,伯父既然最擅长画龙,怎么不见他的书房里挂着一幅半幅?最擅长的反而藏起来,难道他只在私下里一个人偷偷的看,这是什么嗜好?好东西应该让大家一起欣赏才对呀!”衍笙轻声笑起来,话里行间不无调笑。

    玉岫禁不住为父辩白,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莲姐姐有所不知,我爸爸他执爱龙,除了画在纸上,还命人刻了出来,你方才说在书房没看见他画的龙,那是你没有留意,那座‘龙翔九天’的红木屏风就是工匠照着他的画刻出来的,一笔一划丝毫也不差,光是红木就浪费了许多方,好不容易才得了那么一块完美无缺的,我爸说,这龙画在纸上,太委屈它,得用上好的木料刻出立体的效果,才配得上它所象征的含义。”

    龙象征的含义,还能有什么,权利、至尊之义罢了。

    提到龙的含义,玉岫才发觉自已说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到了这上头,也不知道白衍笙有什么魔力,廖廖几句话,就将她引的乱了分寸,她收起心神说:“不知不觉又说了这么多,你们也累了,我真得走了。”

    衍笙站起身送她:“我就喜欢跟玉岫妹妹聊天,瞧,不知不觉天色就晚了,也不留你了,改日咱们再聊。”

    玉岫领着她的贴身丫头走后,衍笙回过身,重又坐回大椅上,问一旁服侍的丫头:“你们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个忙低头说:“回夫人,我叫鹦哥。”

    另一个回说:“夫人叫我姜白便是。”

    衍笙目光落在姜白身上,她看上去比鹦哥大两岁,眉眼也镇静,应对得宜,应该是个有点资历的丫头,于是和气地说:“你们两个去厨房看看饭做好了没有。”

    两个丫头应了声是,低着头退出去了。

    两人走得远了,东方榉体贴地问:“这半日累坏了吧?”

    衍笙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说:“还好。”

    东方榉说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让玉岫代你索画,直接向林青竹讨要不就完了吗?”

    衍笙目光凝在一处:“为了证实我的判断,从玉岫口中套话最稳妥,我总不能走到林青竹面前对他说我想深入了解他。现在我基本可以肯定林青竹不是外面所传的那般庸碌无为,试问一个心中装着“龙图大志”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庸碌无为的人?他装得实在是太好了,骗过了这么多人的眼睛。”

    她收回目光,投向东方榉又说:“你记不记得富江酒店的陈设,一走进酒店,奢侈外露的陈设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把价值万金的仕女刺绣摆在外面,有这种魄力的经营者普天之下估计也是凤毛麟角。仅凭侍应对玉岫的态度,以及他们送请帖送的那么及时这两点,我当时还不能肯定富江酒店就是林府的产业,只是怀疑,直到看见他书房里的屏风与富江酒店长椅上雕着的‘双龙戏珠’完全一个格调,才多了数分把握。而现在,不用看我就知道,富江酒店刻着‘双龙戏珠’的长椅上也有他画的落款‘鬼翁’,你大概还不知道,‘鬼翁’是我这神秘世伯的另一个字号呢,相比之下,‘慈孝’这字号也太缺乏特色了。参照他言行相诡的行事作风,显然‘鬼翁’此号更适合他。”

    东方榉不由得吃惊,没想到衍笙发现这么多问题,而他压根毫无所觉,这很正常,毕竟他没有衍笙熟悉林府,对于制假事件,以林府的人脉,不可能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衍笙这次可以说是专门为了林青竹而来,对衍笙来说,林府就是林青竹,林青竹就是林府。

    总之,凡是跟林青竹沾边的,全入了她的眼,她的心,但凡有一点存疑或悖理的地方,她都会在心里反复琢磨,何况林青竹如此的表里不一。

    “还有,”衍笙一口气接着说道:“你记不记得他让你抽的那烟?你难道不觉得眼熟?”

    东方榉拧着眉回想了片刻:“你说那个啊,三帜楼书房里老爷子也常备着,好像是叫‘皇冠’吧,怎么了,那烟,也有问题吗?”

    “是‘皇冠’没错,同样的烟,同样的烟盒,只是他的烟盒上少了商标,也没刻印出厂地址,这样的烟,他居然敢让客人抽?除非……”衍笙笑了笑没有往下说。

    东方榉绞尽脑汁地想,除非什么?林府不像没钱的人家,不可能贪图便宜买三无产品招待客人啊,除非,林青竹知道那烟好,即便那烟没有贴牌,照样能让客人抽,不会出事,不会让他没面子。脑中灵光一现,他一拍桌子道:“除非他就是那造烟的,烟没有贴牌也能抽就解释得通了,因为它根本就是样品,只有他做老板的认定合格了,才能大量投产,他留几盒样烟在身边招待客人,也讲得通,这样的烟宝贵着呢,有钱都买不来的,为了工厂利益,通常也不外送,估计也只有他有。”

    衍笙笑着点头,眼中光芒更胜:林青竹既开酒店,又做烟厂,跟庸碌无为怎么沾边啊?

    东方榉又想了想,不解地说:“但是,咱们是来查假酒的,林青竹其人如何,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这么一说,衍笙回过神:“你说的对,他是什么样的人,跟假酒事件没直接牵连。我只是觉着吧,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就多琢磨了琢磨,一琢磨起他来,渐渐走火入魔了,全琢磨到枝杈上去了,反把正事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话虽这么说,衍笙心里还是疙疙瘩瘩不畅快,脑子里有个疑点始终挥之不去:既然林青竹这么本事,那假酒的事,他不可能至今没一点头绪啊!

    难道富江还有比林家人更遮天蔽日的人物,以致他也束手无策,查不下去?

    玉岫回到主宅。林青竹就着脸盆洗了洗手,正在擦拭,玉岫上前,低声说:“爸爸,南院已经按您的吩咐安置好了。”

    手擦净后,林青竹把毛巾扔进水盆里,一旁的丫头忙把盆子端走,奉祥也退出去了,只剩这父女俩。

    林青竹撸下袖子,说:“假酒的事,给她露点消息,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声音沉定有力,可见胸中早有筹划,哪里有半点没主见的懦弱样子。

    “是,”玉岫的举止也变得一板一眼,娇嗔全收了起来,迟疑了一下,方说:“爸爸,白衍笙向您求一幅‘骑龙观音’图。”

    林青竹盯视玉岫重重咬字:“‘骑龙观音’?”往深处一想,眼中现出利芒,声音也大了起来:“你答应她了?”

    玉岫惭愧地低下头去:“她对您的画技大加褒扬,当时我没有细想,便答应她了。”

    林青竹责备女儿道:“你太不小心了,白教导你这么些年!你以为白衍笙是个什么人,寻常人家簪布绣花的小姐吗?你倒好,一遇上她,你就变成了绣花枕头一个,由着她在你身上穿针引线,毫无反抗之力!”不想措辞过分严厉,可心中太过气愤,于是毫不留情地叱责道:“你、简直是中看不中用!她一语猜中‘慈孝’二字的由来,我就知道,决不能小瞧了她!”

    玉岫的头越发低了下去,两手绞着衣襟,低低的啜泣了一声,忙收了起来:“爸爸,那接下来怎么办?”

    林青竹双目一瞪:“怎么办?静观其变!她的一举一动,你让人看仔细了,别让她单独接触老太爷。把这两件事做好了也算我没白教你!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怎么放心放你出去独当一面!白衍笙就是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接手的白家酒坊,你总不能比她差的太多啊!”

    “是,爸爸。”玉岫忙抬起头,与他对视,林家的后代被教导最多的就是临难不能退缩,遇到再强的对手,也不能向对方低头。

    东方冷月升起,深沉的天际寒气浮动。南院,衍笙和东方榉吃过晚饭,洗浴过后,早早就睡下了。

    鹦哥悄悄走到北墙,打开一扇小门,从这扇小门出去,门前半条小街,称不上是街,因为日常只有林府的人在上面走动。说是半条,因为那街东头被主宅的围墙截断了,西头则一直延伸到主宅的大门前。

    鹦哥敲开大门向第三进院子走去,玉岫的岫烟小筑就座落在这儿。

    第三进院子,是小姐们的住处,只是大小姐出嫁后,院子里只剩下二小姐玉韵和三小姐玉岫了。

    二小姐与三小姐不合,两人各据一端,平日少有来往。

    鹦哥远远瞧见岫烟小筑灯火通明,知道三小姐在等她,再一瞧岫烟小筑的对面,回风小筑漆黑一片,二小姐早睡下了,鹦哥不由得叹息一声,三小姐真不容易。

    鹦哥拾级而上,轻轻敲了敲格子门扇,灯光从门扇里漏出来,铺了一地菱形格影。屋里传来玉岫疲惫的声音:“进来!”

    鹦哥脚步放的很轻,走上前微颔首叫了一声三小姐,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玉岫合上账册,说:“快过来给我捏捏!”边说边捶了捶自个儿的肩。

    鹦哥是她最得力的丫头,单看外表,瞧不出她与别的丫头不同,她年龄也小,所以往往让人忽视了她,这么多丫头里还就数她做事滴水不漏,否则,也不会把她派去白衍笙身边。

    鹦哥不轻不重的捏着,玉岫舒适地半合起眼睛,问:“我走了之后,他们都干什么了?”

    “您走了之后,白衍笙把咱们支开,跟东方榉谈了很长时间,具体谈什么,不清楚,她好像心事重重;饭桌上,那位少爷对饭菜诸多挑剔,似乎白衍笙忌口的问题很严重;白衍笙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小心翼翼的搀着扶着,甚至……甚至洗澡也是他亲自伺候,把咱们轰了出来。暂时就只有这些。”

    玉岫睁开眼睛突然问道:“白衍笙洗澡他也亲自来?”

    三小姐专门挑了这个来问,鹦哥耳朵不由自主的红了,道:“嗯,是的。”

    玉岫嘴角不掩嘲讽:“哟,看不出来,他还是个‘好’男人。”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新鲜感还在的时候,千般好、万般好的哄着你,新鲜劲儿一过,便将人抛诸脑后,敷衍你几句都嫌浪费口舌、浪费时间,白衍笙莫不是瞎了,居然嫁给他!不过,说实话,他那副臭皮囊,是挺祸害人的,乍一见,她也被迷惑了!

    鹦哥轻声说:“小姐,你还年轻,鹦哥认为,你这样活着太受折磨。”

    玉岫恨声道:“从今以后你再不要劝我,我娘死了,妹妹也死了,我看重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你以为,那些养尊处优,只知吃喝拉撒睡的人不累?与其活得如猪似狗,像个宠物,不如按自已的意志去活,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千万不能憋屈了自个儿。有罪的人都能畅快的活着,我为什么不能!”

    衍笙盯着窗外迷离的夜色,心中一团迷雾,又是个陌生地方,她睡不着,身旁传来轻浅的呼吸声,东方榉的眉目在漆黑的屋子里,辨不清晰,玉岫说的没错,这个地方很僻静。

    这院子里除了两个近身伺候的丫头,还有三个洒扫丫头,厨房里则有两个掌勺的老妈子、两个打杂的丫头,伺候他们二人不多也不少,他们住的这间房偏西朝南,窗前有花圃,丫头们住在东间里头,南面远远的是厨房,厨房后头有个菜园子。

    衍笙侧身静躺,眼睛渐渐适应了外面的黑暗,辨得出窗前不远处有一棵芭蕉树,叶子破败枯萎,风吹过,摇摆不定,发出“沙沙”响声。

    东方榉在梦中突然说了一句:“衍笙……我错了……”

    衍笙怔了怔,探出手指,轻轻划过他雅青色的双眉,翘起的唇角含笑,心说:“又做错什么事了,坏家伙……”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清脆的落锁声,衍笙的指尖还没有从东方榉脸上收回,禁不住颤了一颤,什么人,这么晚了才回来。

    衍笙连忙支起身子,这个角度,视线范围之内,只能看见半个院子:丫头们住的东间看得还算清楚,南面太远,就显得模糊了。

    侧耳倾听,可以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蹑手蹑脚,可见,对方也不想惊动院子里熟睡的人,竟然还上了锁,可以排除歹人入室盗窃,衍笙断定是这院子里的某个仆人晚归,这么晚,她去哪儿了,什么事不能白天去办。

    衍笙轻手轻脚跨过东方榉的身子,蹲在那儿,几乎趴在窗台上,听脚步声,那人确实向东间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东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人影闪身而入,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又合上了,奇怪的是,东间自始至终没有亮灯,这林府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连丫头也行踪诡秘。

    仆妇们的衣服有区别,衍笙很肯定那是个年轻的丫头,但是因为天色太暗,丫头们的体形又差不多,所以分不清是谁。

    姜白和鹦哥正在布菜,衍笙一晚上没睡,早上起来,精神就有些恹恹的没有食欲,她轻轻揉着太阳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昨儿晚上,我好像听见一阵儿锁链子响,那会儿你们都睡下了,可把我吓坏了,我以为有人摸进来了。”

    鹦哥放盘子的手只是一滞,遂恢复如常,笑道:“想是附近的野猫跑进来觅食,碰到了锁链子,夫人受惊了。”

    姜白面色如常:“是的,那几只野猫,捉了几次都没捉住。”

    衍笙捧起粥碗,垂下眼睛,舀了一匙粥放在嘴边,说:“原来如此。”目光却逐渐凌厉起来,她原本以为昨晚只是某个丫头的个别行为,现在看来,她们竟串通一气,而且刻意隐瞒,说什么野猫觅食,实在可笑!

    她们出去就出去,私会情郎也好,办任何见不得人的事也好,自已不过是个过客,威胁不到她们的身家性命,有必要编出这样离谱的谎话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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